第73章
  她问:“从前你和我,也是这样吗?”
  蔺青阳笑道:“嗯,怎么了?”
  南般若缓缓点头,冲他笑:“没事。没事。”
  他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的举动让她愈发确定,她这个便宜夫君的身子骨是真的不行。
  夜幕降下,侍女挑来了长明火,一处接一处点亮了廊下的灯笼。
  灯下看美人,犹殊三分色。
  南般若发现,自己只要不看蔺青阳,他总会幽幽盯着她。
  她转头望向他,他立刻挑挑眉,不动声色将视线移走。
  “蔺青阳。”
  “嗯?”
  “我脸上有东西?”
  他失笑:“有啊。”
  “有什么?”
  他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有光。”
  南般若不解:“嗯?”
  “你不在,”他望向周围,“这些东西都没有颜色。”
  她的双眼微微睁大。
  片刻,她假装若无其事,轻哦一声,把脸转到另一侧。
  虽然是夫妻,但她和他还不熟,突然就这么冒出句情话来。
  他垂眸看她泛起薄红的耳朵,心情大好。
  “走吧,该沐浴歇息了。”
  南般若呼吸微窒:“沐浴?”
  “不洗也行。”他道,“反正躺了数日也没洗过,只要你自己不难受。”
  南般若:“……”
  她已经开始难受了。
  *
  蔺青阳没有要帮她洗澡的意思。
  他唤来两名侍女,候在沐桶边上听她差遣。
  南般若彻底松了一口气。
  二位侍女垂着眼睛并不看她,默默替她宽衣,搭手扶她进入水中。
  桶里有药香。
  南般若浸入热水,只觉浑身发暖,丝丝缕缕药气渗入肌肤。
  手臂内侧忽有轻微刺痛。
  “嗯?”
  她低头去寻,只见臂弯有数道细细的指甲划痕,刺破皮肤,仓促凌乱,划出了四个模糊的小字。
  南般若抬起手,略微在内臂比了比——是她自己写的。
  在她重病昏迷、失去记忆之前,她曾经匆忙给自己留下了这四字谶言。
  南般若呆呆把手臂藏进水里。
  “……”
  “……”
  “……”
  杀妻证道?
  什……什么东西?!!!
  第57章 儿女情长动心。
  卧房。
  沐浴之后,南般若穿上宽大松软的白袍,坐在窗榻,遣走侍女,自己慢吞吞地擦头发。
  手臂内侧那一片肌肤仍然火辣辣的,像被猫挠了一样。
  她坐下不久,身后便传来了脚步,一道瘦削深黑的影子罩住了她。
  南般若佯作不觉,继续擦拭自己的头发。
  他也一动不动站在她身后看。
  擦至一半,南般若突然回眸盯向他,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轻微挑了挑眉,瞬间藏住情动,笑如二月春风。
  他问:“要不要我帮忙?”
  “我自己能行。”她低下头,继续对付那一大蓬湿缎般的青丝,“要是实在擦不干,我再叫你。”
  “好。”
  他笑笑地坐到她对面,斜靠窗榻,姿态疏懒,看她擦头发。
  半晌。
  “南般若。”他忽然唤她名字。
  “嗯?”
  她抬眸望向他,他却不说话,漆黑的眸子轻微地闪。
  她撇撇唇,继续忙活自己的。
  他又叫她:“般若。”
  南般若头也不抬,懒声应:“嗯。怎么?”
  他垂眸,轻而低地笑:“不怎么。就是觉得此刻很好。极好。”
  她用力擦了擦手中一绺黑发,瞥过一眼。
  烛火照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昧,看不清神色。摇曳的光影之
  间,隐约见他唇畔笑容微苦,俊美、虚弱而易碎。
  南般若问他:“此刻哪里好了?”
  他神情微顿,怔了怔,摇头失笑。
  很遗憾无法告诉她这一刻究竟有多么珍贵,更遗憾时光不能停驻。
  南般若继续说道:“又热,又闷,你听听周围还有蚊子在飞。好在哪?”
  蔺青阳:“……”
  他起身,取来香料,置入卧房东南角的紫玉香炉。
  清烟袅袅升起。
  不过片刻,屋中便沁凉了许多。
  他道:“你身体尚弱,不好在屋里放冰,若是睡下还嫌热,我给你打扇子。”
  “一整夜?”
  “一整夜。”
  南般若:“啧。”
  如此殷勤,果然有鬼。
  蔺青阳蹙起眉心:“你这是什么表情?”
  她如实道:“我在奇怪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哈地笑出声:“你是我妻子,我为什么不能对你好?”
  “哦。”她偏过头,继续擦头发。
  忽地,她扬起脸,笑吟吟望向他,“哎,你是不是在想,时间若是能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蔺青阳眸光一震。
  被她杀了个猝不及防,他甚至来不及掩饰神色。
  他薄唇轻扯,黑瞳微颤:“你怎么知道。”
  “扑哧!”南般若笑出声来,笑得前仰后合,“你看着年纪也不大,怎么这么老土啊?!”
  蔺青阳:“……”
  他忍不住探手推了一把她的头。
  喝个孟婆汤,倒像是把年纪给喝没了,变成一副没心没肺没大没小的少年心性。
  *
  南般若终于还是在蔺青阳的帮助下弄干了自己过于茂密的头发。
  他手大,力气也大,擦一下顶她擦十下。
  她躺到床榻上,看他熟练地替她拿枕头、铺床、掖被褥。
  昨夜她是一个人睡的。
  今日……
  她默默观察片刻,见他没有要上榻的意思,便问:“以前我们也是分床睡吗?夫妻敦伦什么的,没有是吧?”
  蔺青阳:“……”
  他闭了闭眼,咬牙:“你想?”
  南般若答得飞快:“不想,就是好奇。”
  蔺青阳冷笑:“少点好奇心,免得自己承受不起。”
  南般若:“哦。”
  没能消停片刻,她又危险发问:“你以前,是不是爱我爱到要死要活?”
  蔺青阳:“……闭眼,睡觉,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她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一闪一闪。
  “那我呢?”她问,“我对你,又是什么样子?”
  蔺青阳薄唇微微勾起:“离了我,一刻也不行——你说呢?”
  南般若点头:“哦……”
  他垂眸看她,见她偷偷把脸藏到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失笑,心脏软得一塌糊涂。
  她的声音从被褥里面闷闷地飘出来:“我困了。不用打扇子。”
  “行,你睡。”
  他起身,替她放好帐幔。
  过了雕花隔扇,脚步忽一顿,想起一件事——晚间还没让她喝药。
  返回床榻旁,手指挑起帘帐:“南般若。”
  只见她装睡正酣。
  他俯身,用一根手指抵住她肩膀,摇了摇。
  她像小舟一样晃动,嘴里发出很不高兴的嘟囔,双眼闭得更紧了。
  再动她,她故意发出细微的呼噜声,根本不可能叫得醒。
  蔺青阳失笑。
  “罢了。”
  *
  是夜,无风。
  蔺青阳去往地牢。
  踏下石阶,脚步微顿。
  今夜月光甚好,霜白的月色从身后铺来,恰好停留在最后一级台阶,将世界分成了明暗两半。
  他一脚在地狱,一脚在人间。
  身后仿佛有人轻声呼喊他的名字——蔺青阳,蔺青阳。
  “般若离不了人,她在等我回家。”
  他无声自语。
  只要转身,就可以回到温暖的、有她在的人间。
  忽然森冷阴黑的地狱里有了动静。
  鬼影幢幢,模糊晃动,辨不清形状,像密密麻麻的爪牙,要将他拖入地底。
  到了近前,原来是狱卒拖着一具具尸体往外走。
  “啊。”蔺青阳低笑,“回不去了。”
  沉默片刻。
  他提步踏入黑暗。
  途经关押南念一的牢房,他停下来,与那个盘膝而坐的清秀男子四目相对。
  “大舅哥。”蔺青阳垂眸叹道,“你一定想不到,般若此刻有多好。”
  南念一唇角紧抿。
  蔺青阳垂眸,淡淡笑开:“她今日用了两碗鸡汤,三碗粥,五盏果茶,散步一个时辰,累了,睡得很香。你说说,若是没有这些破事,我和她该有多好?”
  “蔺青阳。”南念一哑声劝道,“别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回头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死了,她还能记着你的好。”
  闻言蔺青阳不禁放声大笑。
  他狂傲道:“只有无能的废物才会轻言放弃,我要的东西,势必掌控在自己掌心,死也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