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清越的漉漉声在书斋荡开,蔺青阳挽袖执笔,耐心地等她。
  时而目光相触,颇有几分岁月静好。
  她问他:“从前也是这样吗?”
  蔺青阳轻笑:“从来都是。”
  他的目光落向她白玉兰般的手指,忽然想起她浑身染遍墨汁的模样。
  那般极致的黑和白,不似人间该有的颜色。
  他抬手掩住发暗的眸光,心脏激烈地颤。
  那一日的错乱香艳尽数涌来。
  在她看不见的衣袍之下,他凶神恶煞,剑拔弩张。
  他的喉结疯狂滚动,听着规律的漉漉声响,只差一线便要凭空交待在此处。
  幸好她及时停下了动作。
  南般若低头看了看,推给他:“不够再叫我。”
  他没回应。
  她抬眸望去,见他单手掩住眉眼,喘-息略重,额头有细碎的汗珠。
  “你没事吧蔺青阳?”
  他的喉结重重滚过了一圈,胸腔微动,漫不经心地应:“嗯。”
  嗓音微暗,低而磁,难以言说地性感。
  南般若只觉心尖一悸,耳朵隐隐开始发热。
  心下惊道:男色杀我!
  她起身,谨慎地离他远了些,装模作样去看他书架上面的藏书。
  等到他提笔沾墨写起字来,看上去像个正经读书人了,她这才随意抽一本线册子,悠然踱回去,坐他身边读。
  “嗯?!”
  她越看越不对劲。
  这不是一般的书,而是埋藏在宫里的暗探日复一日窥伺天子言行举止,暗中记录、偷递出来的情报。
  她震惊道:“你想造反?”
  蔺青阳瞥过一眼:“从前的事了,那是先帝。无妨。”
  “哦……”南般若头点到一半,又觉得不对,“先帝也不该……”
  他道:“是我父亲干的,他也死了。事主和苦主都没了,般若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别去报官。”
  南般若嘀咕:“你也不能让我去啊。”
  蔺青阳抵唇轻笑。
  她摆手:“算了算了。”
  拿都拿了,她低下头,闲闲翻看起来
  。
  先帝是个美男子。字里行间,时不时便能看见“美姿容”、“风采绝世”、“光明殿堂”等字样。
  除了生得好,还常见到“七窍玲珑”、“心思机敏”、“过慧易伤”这样的形容。
  南般若脑海里浮现一个聪明绝顶的病美男形象。
  这位病美男还很深情。
  少年时迎娶了元后,一生再无二色。
  后来元后难产薨逝,先帝大恸,摧心伤肝,一病不起,很快就追随元后而去。
  南般若合上手中的册子,怔忡出神。
  蔺青阳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道:“有什么好羡慕的。他去殉情,江山便留给了一个废物,还是个鱼目混珠的废物。”
  事实上先帝是因为查到了某些隐秘而被毒杀,想来元后之死也是被人做了手脚。
  南般若失忆听不懂:“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说来话长了,想听我讲故事,还是给你准备午膳?”
  南般若:“……”
  她贪心地问,“就不能一边做饭一边讲故事吗?”
  蔺青阳:“想都别想。”
  南般若偷偷在他身后扮了个鬼脸。
  *
  蔺青阳把南般若带到了紫竹院。
  想起她和南念一那个假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他心中阴火难免灼痛肺腑。
  他故意抓了不少竹虫,还要拿给她看。
  “啊——蔺青阳!”
  南般若气到跳脚,捂着眼睛想跑,却被他轻易勾住后脖领,捉回身边。
  她愤怒地瞪他。
  蔺青阳一脸无辜:“这是你从前爱吃的,怕什么?”
  南般若闭着眼睛喊:“不可能!”
  “骗你干什么。”蔺青阳懒笑,“你不信,待会儿出锅可别跟我抢。”
  南般若试探睁开半只眼睛,将信将疑:“真的?”
  她对他的厨艺倒是极有信心。
  他挑眉笑笑,松开勾她衣领的手指,哼着小曲去了厨房。
  油炸虫子金黄焦酥。
  看着眼晕,闻起来却当真香到不行。
  蔺青阳这厮,故意只做了炸虫子这么一个“硬菜”,其余全素。
  南般若恨恨咬着光秃秃的白米饭和菜梗子,看他一个接一个把虫子往嘴里扔,嚼得香脆。
  “真不吃?”他斜睨她。
  她用力摇头:“不!”
  他支着手肘,倾身,一脸好笑:“从前就是这样,没试过,死也不吃。尝过一次,天天喊着要。”
  南般若小心嗅了嗅。
  是真的香!
  她依然摇头:“不,我不要。”
  蔺青阳笑:“行吧。”
  他吃光了最后一只虫子,足足下了三桶米饭。
  见她一脸郁色,蔺青阳乐不可支,转身给她端出一只紫砂锅。
  “真难骗。”他叹气,“你确实从来不吃虫子。”
  南般若大怒,放下碗筷,准备抬手掀桌。
  他把紫砂盖子一揭。
  锅中早已炖好了鲜香扑鼻、热气腾腾的乌鸡汤。
  南般若缓慢眨了下眼睛。
  她用筷子指指点点:“蔺青阳,我今日饶你,是给这只乌鸡面子。”
  放过狠话,大快朵颐。
  *
  一整日笑笑闹闹,距离拉近许多。
  沐浴之后,他主动接过布帕,替她擦头发。
  他手大,力气足,她闭着眼睛,被他捯饬得舒服。
  “怎么不让侍女帮你洗头发?”他没好气,“自己蚂蚁力气心里没点数?折腾半天,寒气湿气钻进脑袋,又头疼。”
  南般若没回嘴。
  她头发太多,洗起来着实吃力,头也确实开始隐隐作痛。
  “那我从前……”
  “从前有我。”
  “哦。”
  擦过头发,蔺青阳扶她到床榻坐下,然后自作主张拿来一只盛有暖膏的玉盒,用烫水浸了手,沾上脂膏,为她按揉脑袋。
  暖融融的灯烛在帐间轻晃。
  她睁开眼,望进他漆黑带笑的眸,只觉心脏也浸在了热水里,又暖,又懒。
  这个男人就像带有剧毒的鲜花和毒蛇,色泽艳丽,气味芬芳,令人着迷。
  一双大手渐渐往下。
  她唇瓣微分,想说不,却发现他的动作十分规矩,只是熟练地替她疏通肩颈经络。
  偷眼觑他,见他微垂长睫,神色清正。
  她的呼吸倒是不自觉急促起来,身体发热,很不自在。
  他轻笑了下。
  “别紧张。”低沉动人的嗓音落入她耳廓,“你的身体记得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手大,手指长,五指张开,几乎能覆住她整个肩背。
  南般若心跳渐疾,骨头都被他按得发酥。
  等到他终于松手,她身体一软,差点跌出床榻。
  蔺青阳眼疾手快把她捞回来。
  大手重重摁住她的背,将她揽进怀中,她抬头,撞入他眼眸。
  视线相对的瞬间,空气里仿佛炸开了火花与闪电。
  她唇瓣微颤,不自觉分开。
  他的眸色黑得吓人,心脏痉挛,指骨颤抖。
  气息交织,战栗悸动。
  终于,他俯下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珍而重之的吻。
  第59章 抉择你怎么笑得比哭还难看?
  被他偷亲了!
  南般若把自己藏进缎被,心脏突突跳动。
  她偷眼看向蔺青阳,见他神色微赧,唇角弯起一抹压不平的笑意。
  两个人的气息在帐间交融,随着呼吸进入肺腑,激起细碎的悸动和颤栗。
  她强作镇定,嘀咕道:“我失忆了,你又没失忆。老夫老妻的,也不嫌肉麻?”
  蔺青阳轻笑出声:“老夫聊发少年狂,行了吧。”
  她瞪他,见他笑得温柔灿烂,当真像是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
  视线相对,如藕丝,密密缠上。
  南般若心中一跳,赶紧把脸转走,呼吸一阵急促。
  一只大手覆上她后脑勺。
  他轻轻揉了揉她,温声道:“我看你睡着就走。”
  半晌,她闷闷嗯一声,把脸藏进枕头里。
  *
  有了一个额头吻拉近距离,次日起床,蔺青阳双手环过南般若的身体,替她披上氅子时,她很自然便接受了。
  两个人站在窗前,好似一对金童玉女。
  他闲闲替她系好束带,握了握她的手,感受她身上冷热。
  “你手好冰。”她很不满意。
  蔺青阳低着头笑。
  从前她总说他像个火炉,害她夜里踢被子。如今黄土埋到脖子根,半边身子踏进黄泉水,自然是热不起来了。
  她又道:“夏天和你待一块,很是消暑。”
  蔺青阳失笑,反手牵住她的手。
  她本能挣了下,没能挣开,便随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