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宜尔心绪也很是复杂,她看向丰笑,“两位虽是姐妹,却大相径庭。”
  丰笑苦笑,“我俩别的地方都不像,偏偏在同一个位置长了颗痣。是不是很神奇?”
  宜尔点点头,她想了想,问道:“令姐为何讨厌冠玉馆的男人?”
  “我家小妹曾被冠玉馆的男人哄骗,从家里偷了不少银两。我想姐姐若要除恶,很可能会找冠玉馆的人下手,就来此蹲守。以防万一,金玉堂那里我也留了心。他们开得比你们晚,我便宿在那里。”
  宜尔又想了想,观望着她的神情,“丰姑娘将来打算如何?”
  “我作为妹妹,有制止她的责任。”
  第11章 红璎也很好
  宜尔作为红璎的挚友,有替其寻觅良缘的责任。
  比如说丰笑,她就十足满意。
  勇毅无畏,且极富担当,虽然有些偏颇,可为了血亲也能理解,正是她重情重义的体现。还会剑术,温柔又强大,实在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姑娘。
  可红璎与她差距悬殊,该如何叫这姑
  娘瞧见他的好呢?
  宜尔千思万想,计上心来。她回到冠玉馆,准备翌日就去找红璎商量。
  她心中记挂着事,即使睡得晚也早早醒来。
  醒是醒了,可脑袋有些缺觉的昏沉,她闭上眼,又睡不着,最后干脆爬起来。
  红璎一般午时起床,眼下还有好几个时辰,宜尔便去提前打扫熏房,给晚间多些闲暇。
  王馆主这段时日没找着杂役,倒是找着个愿意来洗院干活的。
  莫大娘家住附近,一天可以来两三个时辰,做到秋收农忙时回乡。
  宜尔原先午前干的活全都转交给了莫大娘。
  至于午后,前堂最后一遍拖地擦桌由莺语负责,宜尔则回到洗院。若是莫大娘有没洗完的她就接着洗,然后老样子去收晾干的衣物,检查熏房……再将洗院清扫一番。
  自莫大娘来后,时间上松络许多,宜尔渐渐习惯了做杂役,但不太喜欢。
  宜尔不喜欢熬夜。
  以往睡前她会看书,但如今回去倒头便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用过饭后又接着干活。
  她失去了“清晨”。
  宜尔喜欢清晨那种宁静的感觉,喜欢听鸟叫,喜欢发着呆做事,喜欢青色的雾轻轻飘在院子,微凉的风柔柔拂过肌肤。
  而夜里太热闹,丝竹管弦之声,说笑逗闹之声……有时醉酒的客人拉着她,亲近也好,捉弄都罢,宜尔会有些不知所措,幸好莺语、刀鱼常常挺身而出,帮她许多。
  但不喜欢是不喜欢,总是要适应的,宜尔也很擅长“适应”。
  收拾好一切,宜尔辞别莫大娘,去找莺语。
  莺语瞧见她来,露出奇怪的神情,“欸?宜尔,我还以为你去看望红璎了呢。”
  “为何?”
  “听说他生病了。”
  *
  宜尔同莺语前往杏院。
  杏院的主人韩有杏因打赌输给王乌,要在冠玉馆诊病三年,费用还只能折半收。
  韩有杏只给男人看病,洗的衣裳又都是他的学徒来拿,所以宜尔只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据莺语所说,红璎病得很重,须得留在杏院看顾。
  “说得那么夸张,”红璎躺在床榻,偏过头看向宜尔,语声低微,“只是肚子不大舒服,懒得走就躺这儿了。”
  宜尔看着他发紫的唇和暗沉无色的脸,他额间冷汗涔涔,一副少气无力的模样。
  莺语啧啧叹道:“都这副样子了,红璎你怎么倔起来了?难为情不成?”
  红璎白她一眼,“我脸皮有那样薄?”瞥到宜尔眉间染愁,他又道:“生病也不赖,韩大夫说禁酒半月呢,我往后跟着你俩一道打杂如何?”
  “宜尔,那你可得把最苦最累的活都丢给他!”
  宜尔笑笑,“红璎你等下午饭想吃什么?”
  他突发奇想:“想吃饺子。”
  莺语:“这个时节?话说你吃得下?”
  “唉,只是肚子痛,不是肚子不饿。”而且从昨夜到现在,他除了药什么也没吃。
  宜尔起身,“那我去问问柴爷。”
  莺语跟着宜尔一道出去,房间又只剩红璎一人。
  腹中有一股灼热感,红璎侧过身半蜷起来,将手压在腹部,抵住阵阵绞痛,眼睛盯着门口。
  宜尔怕他吹风受冷,走时将门带上了,红璎只能盯着紧闭的门扉看。
  他头重如裹,半梦半醒,迷迷糊糊中时间流逝。门外响起脚步声,还有桌子板凳挪动的声音。
  再过一会儿,又响起哒哒哒的剁肉声,凌厉干脆,一听就是功力深厚的厨子。
  “韩大夫,你这香菇都没洗干净嘞。”是莺语的声音。
  “能吃就行。”
  “韩大夫你真冷淡。”
  “要真冷淡还会让你们在我这儿借用厨房?”
  “说得像大夫你不吃似的。”
  “吃又如何,不吃又如何?你个小丫头片子也管我那么多?”韩有杏一直冷冷应她。
  少年嘟囔:“师父和莺语姐光说不动。我都洗完葱了。”
  “这里还有。”是宜尔的声音。
  红璎唇角微扬,整个人往外挪了些,静静地望着两扇门之间的细缝。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又像什么都看见了。
  红璎想起了小时候。
  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他躺着,义父絮絮说着。
  红璎对自己的亲生爹娘已毫无印象,甚至也不记得义父是什么时候收养自己的。
  从有记忆以来,他就和义父住在一个破败的小屋里。夏日狂风暴雨将窗户吹破了半块,义父一直没修,结果等到冬天,冷风吹得两个人瑟瑟发抖。
  刚吹一天,红璎就受寒病倒了。整个人烫得像个火球,脑袋晕晕乎乎,又涨又疼,一度以为自己要病死了。
  义父说他傻,说给他熬姜汤,喝了姜汤就会病愈。
  然而义父似乎也不怎么会熬汤,他不知从哪儿整了一大把生姜,泡在水盆里,一边搓洗一边跟躺在床上的红璎说话。
  “乖儿子,我跟你说啊,这姜,切成细丝炒起来味道可好了,拌点牛肉。你义父又年轻又帅的时候,只在一家山里的馆子吃过一回。就是那种……”
  红璎没力气搭话,只乖乖听着。
  那时他就想,如果真的要病死了,就这样听着义父的念叨,闻着他为自己煮的姜汤气息死去也很好。只要不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就很好。
  眼前的场景与过往重合,红璎听着他们的说话声,恍惚间觉得一切像是一场梦境。
  被王馆主收留是梦,做小倌是梦,连遇见宜尔也是梦……等这场大梦醒来,就又回到了那个又脏又小的屋子。
  可他是醒着的。
  腹部抽痛感淡去,红璎翻过身子,仰面向天。
  他四肢酸懒,冷汗淋漓湿透了衣衫。他闭上眼,细细地听着门外几人闲谈。
  “师父,你这都包破了。”
  “大人的事孩子少管。”
  “唉,想不到杏院里养的居然是只大刺猬,这么会扎人。”
  “柴爷,这盘快包完了。”
  “宜尔你手也太快了吧?我不允许。”
  “清和,你这饺子包这么瘦作甚?”
  “小孩的事大人少管。”
  “清和。”
  “回师父,因为这是一个饿了的饺子。”
  ……
  红璎听着听着,不禁想,如果能在这样的情形中走到人生的尽头就好了。
  亲朋好友在外欢声笑语,而他,就像只是在屋里睡着了一样,悄悄地离去。
  *
  宜尔端着盘饺子推开门,“红璎,吃饭了。”
  她往里走去,只见红璎满头是汗,昏昏睡着。
  一个身形高大、胡子飘飘的青年跟着她进来,“睡着了?”
  宜尔扭回头,“嗯。没事吗?”
  他检查了一番,“服过药,这样睡一觉好得快。走吧,他没这个口福,我们自己吃。”
  床榻上的人眼睫颤动,缓缓睁开,“饺子热的才好吃。”
  韩有杏轻哼一声,站起来,“那是自然。”踏步往外走去。
  宜尔走上前,将饺子放在一旁,扶他坐起。
  红璎这样睡过一觉后确实好了许多。他端着盘子夹起一块塞进嘴里,鲜美多汁。
  “不愧是柴爷,连饺子也做得这样好吃。”
  宜尔笑着点头认可。
  今日这趟午饭吃得早,等收拾好一切仍为时尚早。
  宜尔、莺语同红璎在屋中闲叙,趁此时机,宜尔提出所想。
  “红璎,之前不是说要寻个好姑娘么?我觉得丰小姑娘真的很适合。”她将丰小的真实身份和昨夜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红璎倚靠着墙壁,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莺语摸着下巴思索,“那布庄我听过,还蛮大的,那丰姑娘岂不是千金小姐?红璎这样的身份,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