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动作行云流水,却冷漠至极,无法称之为“友善”。
  因为她擅动阵法,生气了?
  难不成,闻归鹤现在还没有到愿意共享符阵的地步……
  苏时悦连忙道歉:
  “先前我不知公子即将折返,为求生路擅动法阵,还请见谅。”
  少年眸色沉沉,连眉梢都不曾动。咳嗽压抑而克制,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态。符纸卷起苏时悦的手腕,拎至半空。找准关节,微微施力,逼得她松手,露出掌心血点。
  “承蒙关心,这个是……我不小心弄得。”苏时悦心虚地移开眼神,“公子放心,没有溅到您的符纸上。”
  她的表现如何?他是喜欢还是讨厌?有没有吸引到他?
  她又期待又忐忑,心跳声震如擂鼓。
  响在闻归鹤耳边,只觉吵闹。
  闻归鹤眯起眼,抿唇,抑制住想将她分成数块的杀意,上下打量她。
  要是苏时悦在此刻绕到闻归鹤身后,便能轻易发现,少年手心正血流不止。
  他与苏时悦伤在同样的地方,可少女肌肤上不过一点血印,他的手掌却像被利斧劈开一般,皮开肉绽,伤口深可见骨,模糊血肉中,经脉如鼓点般跳动,直叫人毛骨悚然。
  闻归鹤望着苏时悦,漆黑又深邃的瞳孔中,飘过波澜不惊的厌恶。
  他可算找到她了。
  五日前,他不光丢了财物,身上还莫名其妙多出数道伤口。在连他都没注意到的时间,他被人暗算,承担对方的伤情。
  他花了些时间锁定目标,在城镇中注意到苏时悦。见她在刻意寻找他,他顺水推舟,向她证实自己的所在。自苏时悦入林,他便注意到她,猜测她可能就是他寻找的对象。他利用黑妖试探,不曾想结果尤为严重。
  此刻,闻归鹤终于得以确认与苏时悦之间的联系。他不止与她绑在一起,连接二人的咒术还恶毒至极,甚至恶作剧一般,将她的一些伤势百十倍加诸在他身上。
  被迫承担他人生死,简直是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乍一看,不过是普通凡人,没有修为,身上更无被下咒的痕迹。
  会和她手腕上的珠串有关吗?
  他与她距离太远,无法精确地检查。他试过操纵符纸直接去夺,可符纸上距离珠串三寸外,便像忽然遭到雷击,瑟缩着蜷成团,再不敢近前。
  闻归鹤只得容忍苏时悦近身:“过来。”
  他手一动,不客气地把苏时悦扯至近前,预备仔细盘查。却在触及苏时悦的双眸时,微微一怔。
  少女长发乌黑,下巴尖尖,带着夏荷初绽的清甜。她的脸很小,衬得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又大又圆,像两颗明亮的猫眼石。鼻尖挺翘,像玛瑙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她仿佛对发生一切一无所知,不见半分恐惧,甚至仰起脸,笑盈盈的,朝他露出口雪白的银牙。
  “好咧。”
  苏时悦知道他在生气,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值得称道。但在确定身份时,先前默念百遍的念头直截涌入脑海。
  不能害怕,不能露怯。
  不能让闻归鹤觉得,自己是个外强中干的烂橘子。
  正所谓烈男怕缠女。
  进入密林前,她便下定决心。若是遇见闻归鹤,在他拉远距离、甩开她前,她要穷极一切手段,不顾一切地抓住他、逮着他。
  争取谈判的最大机会。
  凉风瑟瑟,直扑面颊,牵动衣摆猎猎作响。五色毫光,照耀山河大地。苏时悦清脆地应了一声,伸手向他。
  闻归鹤像是被她的笑容烫了一瞬,后退半步,扯手外拉,试图与苏时悦错开。却似是因事情发展太过出乎意料,动作慢了半拍。
  苏时悦原本想抓他的手,经过他这么一扯,直接变了方向。
  她惊愕一瞬,而后目光再度坚定。
  强大的拉力中,她顺势鼓劲,直直地朝他伸手。
  一声清亮鹤鸣,黑妖被分作数段。
  少女扭腰回身,没骨头似地滑过来。在迅速往前围拢的符纸间奋力伸手。
  张开双臂,扑了上去。
  第2章 “我就说一句话。”……
  日光明媚,泛紫山林中,苏时悦紧紧搂住闻归鹤。
  “这位公子,请听我一言。”她直视着他,八爪鱼般挂在他身上,发颤的尾音暴露她的紧张,“我、我,我就说一句话。”
  苏时悦也知道此举于理不合,奈何事关生死,她双腿发软,上半身僵硬得像块铁片,根本掌握不住分寸。只得破罐子破摔,搂着他不放。
  “只要公子给我时间,听完接下去的话,我立刻松手。”
  闻归鹤垂眸睨着她。
  少年身上有股好闻的兰草香,像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高山花束。
  他像是未料到她会直接扑上,整个人连着往后退了三步。空洞的双眸染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他抬掌至半空,只差咫尺便能捏碎她的脖颈。
  苏时悦看在眼里,心猛地一紧,下意识抱得更紧,脑袋一低,把自己深深埋进臂弯之间,鼻尖蹭到疑似衣襟的布料。
  别、别怕,根据设定,闻归鹤外冷内热,应该、应该不会滥杀无辜。
  她怕得牙关打颤,只能反复用原书剧情催眠自己,强撑着不松手。
  没过多久,少年撤去铺天盖地的符绳,换了只干净的手,五指隔衣搭上她的背部。
  不轻不重,往下一按。
  “姑娘寻我何事?”威胁?或是利益交换?他冷笑着,逗弄她一般,指尖在她锦衣布料上挪移。
  苏时悦抬头,与他对视。
  少女抬头瞬间,闻归鹤眼底的杀意消散无踪,化作深邃湿漉,闲适游弋的优雅。眸光敛去,他甚至朝苏时悦露出一个笑。
  他掌心冰冷,冻得苏时悦一哆嗦,她趁此机会试探地浅笑:“我观公子实力超群,但身体抱恙,特来邀请与你同行。”
  少年语气一滞:“同行?”
  这是什么要求?
  苏时悦见他有听进去的迹象,心头一喜。他果然大度宽和,对冒犯之举不加责怪。要不是走投无路,她实在不愿成为他的包袱。
  苏时悦心底道歉,嘴上不停:“是啊。”
  “公子跋涉辛苦,我寻到一队贩卖骑乘商贩,可分一只灵兽予公子充当坐骑,免于无意义的劳累。同时,我也希望公子能与我等同行,保商队免于灾祸。”
  她的眼中满是期待。
  “是么?”闻归鹤不动声色与她拉开距离,“闻某一路行来,不曾对姑娘留有印象,
  还请见谅。至于交易,闻某并非贪图安逸之人,不甚在意姑娘的提案,只不过……”
  他故意言之未尽,吸引苏时悦的兴趣。
  苏时悦:“只不过什么?”
  “我对姑娘腕上首饰,有些兴趣,不知姑娘可愿取下,与我一观?”见她上钩,少年维持彬彬有礼的态度,脸上挂着淡淡微笑,笑容却不达眼底。
  苏时悦犹豫片刻,松开他,站定,撩起袖子伸出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就这么看,如何?”
  她大大方方地展示。
  少女手腕纤细,一看便知从未做过重活。玄色珠串由红绳牵引,轻盈垂挂,由太溪珍珠所制,圆润透亮,衬得肌肤洁净无瑕。
  闻归鹤不动声色地背过手,在暗处掐出数个手诀,尽数扔到她身上。
  无用。
  承伤咒术的根源,的确是那条手串。可她不主动取下,他便无法把它夺过来。
  他施加的那些术法,都以各式各样的形式回馈到他身上。
  闻归鹤的态度温和如旧,将期待与杀心遮掩得严严实实。
  “姑娘若将此物赠与我,作为交换,我愿意护姑娘周全。”此地危机四伏,他笃定她会交出来。
  苏时悦却摇了摇头:“很抱歉,这是我家人送我的东西,是我很重要的宝物。我不能取下它,更不能送给你。”
  “除了手串,我有更好的东西给公子。我知道你要前往越州城,特地为您准备便捷方案,若是信赖我,您在越州城的行动会轻松许多。”她见闻归鹤似有不悦,忙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闻归鹤盘算落空,有些意外。他表面不显,含笑摇头,打断她的话语:“姑娘不愿交易?”
  “不……不愿意。”
  “那么,让我来看看,姑娘还准备了哪些筹码。”少年笑弯眼眸。
  说是如此,话音落下时,他却抬指一点,虚虚落在苏时悦面前。四散各处的符纸翻腾而起,宛如场飞扬的九月雪。雪片聚于半空,汇作扁舟,横立洞口。
  苏时悦被气浪卷起,身不由己地朝着扁舟飞去,稳稳落入舟中。
  “等等!不是说,要看我的筹码吗?”她趴在符舟上,手忙脚乱维持平衡。挣扎着扬起下颚,想观察闻归鹤此刻的神情。
  “若是赶我走,又当如何判断我所言是真是假?”
  苏时悦话语连珠:“公子不想知道越州此时的势力结构吗?据我所知,主城今日发生了很有趣的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