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几近仓惶地四处张望,像在找谁。
  她尚未开口,但闻归鹤确信,她认识自己,也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她回来了?
  为何要回来?
  告别时,他已经明确与她展示回来的结果——
  死路一条。
  胸口的烽火烈焰剧烈跳动,闻归鹤站在尸山血海中,面具下的身神情只余愣怔。
  很快,他缓和下眉眼。
  也好。
  这样的相遇,正是闻归鹤需要的。
  只要胸口的火焰在跳动,闻归鹤便可作为玄玉现世。既然她遇上她,不如用当下这个身份,将想要的答案一一问明。
  “你是何人?”他稳住遮面之物,淡淡问道。
  苏时悦浑身发抖,好容易拽着马鞍站稳,腿肚子还抖个不停。
  她绝没有想过会在此刻遇到玄玉。
  一看见他,原著对他的描写便争先恐后地奔入脑海。
  天都的杀手,圣君的走狗,故事最后引发浩劫的魔头。
  她该说什么?假装自己是无关路人,他会放过她吗?
  在玄玉眼中,她和眼前七倒八歪的残肢碎尸,有何区别?
  半妖看着似是透过面具看她,片刻后,仿佛失去耐心,径直朝她走来。
  苏时悦转身想逃,刹那间,绯红身影已来到近前。他长臂一伸,不客气地将她圈在怀中。
  微微俯身。
  明明看不见,苏时悦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面具背后的眼睛闪过血红光芒,独属于玄玉的法阵浮现在他的眼底。
  “说吧
  ,来此作甚。”
  设定集中,有关玄玉的部分清晰地标明,半妖有一双血瞳,瞳术为“辩真”。
  中术之人,如临溪照影。
  诸般虚妄,无所遁形。
  大音希声,苏时悦的世界安静下来,无边的寂寥中,只有无数句问话纷至沓来。
  她知道自己中了瞳术,垂下长睫,咬紧牙关,做最后抗争。
  而后,在他的操纵下,在千夫所指般的桎梏中,抬起头,腰背挺直。
  “鹤…闻归鹤……”
  她用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带着哭腔。
  “闻归鹤在哪?”
  “你把他怎么样了?魔头!”
  第20章 他嫉妒着,另一个自己……
  话出口时,苏时悦的大脑“嗡”的一声,变得一片空白。
  苏时悦深知玄玉的厉害,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他硬碰硬。
  她想着委婉地与他周旋,在不触怒他、在不让他知晓鹤公子的情况下寻找闻归鹤的踪迹。
  谁知道,他上来便对她施加瞳术,问的还是直入人心的问题。
  她不仅报上闻归鹤的大名,还直呼他为魔头……
  经脉被扣住,不止无法祭出灵丝,连力气也使不出来。
  她完了。
  没想到自己挣扎那么久,结局竟是莫名其妙碰上最终反派,然后被挫骨扬灰。
  正当苏时悦心头满是绝望时,眼前假面又拉近几分。笑眯眯的狐狸充斥她整个眼眶,还在不断凑近。
  破碎的瓷片在地上叮叮作响,她的下巴被掰起,狐狸新奇地打量她,好似孩童得到新玩具。
  他有什么目的?
  是意图从她这儿得到有关闻归鹤的信息,还是闻氏、容氏、乃至越州城的?
  她不能给别人添麻烦,要是大着舌头,是不是就说不出清晰的话语了?
  眼看玄玉越来越近,苏时悦正准备咬舌,又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你想让他爱上你吗?”他问。
  苏时悦:“啊?不想。”
  问题太过离谱,紧绷得快要断裂的神经蓦地一软。
  玄玉对她的答案略显诧异,很快平复。
  “你接近他,有何目的?”他又问。
  瞳术影响下,苏时悦控制不住自己:“我只是保全性命,仅此而已。况且,我已经改变主意与他分道扬镳,不打算再连累他。”
  “只有这个?”他似是不信,追问,“既然决定分开,为何要去而复返。”
  苏时悦:“因为他把我推开赴死,就算是送水人情,也没有这么做的。我在乎他,在意他,见不得他舍己为人的行为。”
  她眼前一黑。
  天啊,她到底在说什么?短短几句自白,把一个自作多情、没皮没脸的狗皮膏药剖析得淋漓尽致。
  苏时悦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
  可她的脸还被玄玉捏着,拼尽全力都无法挣脱。
  对方好像不满足于捏脸,另一只手跟着伸出,扣住她的双腕。往近前一拉,苏时悦不由自主地踉跄几步。
  他不杀不伤,她只能不甘心地仰起脸,试图用眼神化作刀子戳死他。
  他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只是单纯地羞辱她吗?可她不过半步入道,与他更是无冤无仇,他何至于此。
  玄玉:“再说一遍?”
  苏时悦:“……?”
  “把方才的话,重复一遍?”
  他果然是天生喜欢羞辱人的恶劣性子!!
  “你痴人说梦,我和魔头没什么好说的。”她决然而又耿直地回道,“我可不会给你看笑话,既然落在你手上,你也知道我对你的态度,要杀要剐请便。”
  内心摧肝断肠。
  可恶的瞳术。
  其实她可以再说一遍的,不要再激怒他了。
  苏时悦话语硬气,脸上五官皱成一团,眉毛绞紧嘴唇发颤,几乎快哭出来。
  蓦地,下颚处的长指一紧。玄玉的手掐住苏时悦双颊,冰冷的掌心覆上她的嘴唇,堵住她喋喋不休的控诉。
  “既然不愿意说,就不说了。”玄玉声音低沉又缥缈,像经由幻术洗涤,从远处飘来。
  “不过,这位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长发恍若翻飞的雪,卷起血光,在苏时悦眼底闪烁。他手中用力,掰过苏时悦的脸,迫使她看向那些废墟与尸身。
  耳边响起他催眠般的诱劝。
  “瞧好了。”
  “那个叫闻归鹤的人要做的事,和我相差无几。法阵是他布下的,人也是他引来的。我不过是守株待兔,取了他的果实而已。”他的尾音含笑。
  “他本就想把你带到这儿,在你面前演一出假死的戏码,而后趁你对他好感正浓,利用你达成自己的目的。”
  闻归鹤耳畔嗡鸣,烦躁得厉害,胸腔翻搅,喉头似有铁锈味漫上。
  他不明白,若她真是一个目光短浅,心思简单之人,只是为了单纯地寻求庇护缠上他,对承伤咒毫不知情。
  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来找他?为什么要回来寻找“闻归鹤”?
  “可谁让他的家族与我有私仇,我只得从他手里抢人,顺手也把他杀了。”他闷声道。
  “明白了吗?他和我,是一样的人。为何如此关心他,却排斥只见了一面的我——?”
  不紧不慢的叙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愕然的吸气声。
  苏时悦压根不听他啰嗦,一口咬在他的手上。她像只未开化的野兽,牙齿甫一嵌进便不停施力,死咬住不松手。
  狐狸面具之下,闻归鹤眸光骤缩,眼中闪过丝难以言喻的慌乱与震惊。他下意识想阻止,却在触碰她发丝的瞬间顿住。
  闻归鹤的胸腔同时涌上两种情绪,除却惊讶,还有匪夷所思的愉悦。
  她是因为“闻归鹤”在咬他,咬一个她眼中,随时能杀死她的人。
  温热的血从伤口处缓缓渗出,顺着手背蜿蜒而下,低落在尘埃中。痛感从手中蔓延,传达至脊椎、大脑,闻归鹤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吞咽,未发出半点声音。
  “怎么,生气了?”他好脾气地问。
  苏时悦不吭声。
  闻归鹤伸手抚上苏时悦的脸,指腹轻轻摸索,在她牙关处一按,迫使她力道减弱,才轻柔抽手。虎口的肌肤上,赫然一道殷红牙印。
  “如此恼怒,是因为我说了闻归鹤坏话?”
  废墟中尘土飞扬,在两人之间弥漫。月光透过坍塌的屋顶撒下,为她镀上层朦胧的光晕。
  苏时悦嘴角沾血,重重地喘息,恶狠狠地扭头瞪他,血脉偾张的脸庞上满是愤怒。
  “屠戮澄潭闻氏的,是你?”
  他没有否认。
  苏时悦死命挣扎。
  “你杀了鹤公子?”
  他不动声色。
  苏时悦:“你杀闻归鹤,就是因为他是澄潭闻氏的人?”
  面具底下漏出些许笑声:“是。”
  “他不是!”苏时悦被冲昏头脑,恨不能扑上去,拽着他的衣襟咆哮。
  苏时悦心脏都快要停跳,眼中布满血丝,像是要喷出火来。脸上肌肉因愤怒微微抽动,嘴角的血迹的苍白的面容上显得格外刺目。
  依照原著剧情,闻归鹤绝不可能死在当下。要是他真的出事,那本根本原因——
  是她。
  “他只是姓闻而已,根本不是什么澄潭闻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