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最后的话,像一根羽毛麻酥酥在心底挠过,苏时悦眼角余光一跳,忍不住再去看他。
  闻归鹤已乖巧地合上双眼,过了一阵子,呼吸逐渐平稳,似已入睡。
  苏时悦耳廓跟着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她又守了会儿,确认他没有动静,轻手轻脚撤下帷帐推开,给容枝桃发消息报平安,从腰间翻出教学用的玉牌。
  闻归鹤需要休息,她可是活力四射。眼看周围安静无声,刚好趁机提升实力。
  默念口诀,激活玉牌,一道幽光钻出,没入苏时悦的识海。
  她的意识置身于一方由化神境大能施法凝结的小洞天中。
  洞天由座悬浮小岛构成,仙雾缭绕,碧草如毡,古树挺拔。为教习之用,结界被施加术法,隔绝内外两界,界内一年,界外一日。
  岛上正中,有一由灵力凝结的人形幻影。幻影面目模糊,身姿高大挺拔,令人生畏。
  见到苏时悦,抬手作揖,而后平推而出,手中多出一截法鞭。
  苏时悦明白它是洞天中的教习官,下意识想要还礼,却见幻影朝前几步,手臂轮了个满月,劈头盖脸朝她打下去。
  干脆利落的动作,非常之莫言阙。
  吓得苏时悦蹿着跑了大半个小岛,才找回意识还击。
  侧身一闪,险之又险地避开凌厉的一鞭。发丝被吹乱之际,迅速从乾坤囊中取出容枝桃所赠的乌木手柄法器。少女手腕一抖,柔韧的鞭身瞬间弹出,发出嗡嗡的低鸣。
  两边相交,响亮破空声中,刺目光芒迸发,灵力汹涌如潮水,向着四周疯狂冲击,地面的沙石被气浪卷起,草木也被压得伏倒一片。
  很快,无比悬殊的之下,苏时悦被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教习官是这洞天的主宰,手段狠辣,精准无比地直击她的防御盲点与要害。一鞭接着一鞭,如狂风骤雨,打得她毫无还手之力。
  为了让历练者在遭遇下一波攻势时得以迅速还击。洞天的历练不会产生伤口,哪怕是疼痛,也是神魂震颤,刻入脑海。苏时悦只觉神魂被狠狠震荡,那钻心的疼痛像无数根钢针,直刺脑海深处,却又不留一丝外伤,让人无处宣泄。
  设计洞天之人,以这般残酷又温柔的方式,催着学生飞速进步。
  可这种手段,和把旱鸭子扔水里,让她们自己学游泳有什么区别。苏时悦又不是越打压爆发力越强的角色,这般高强度的攻击,让她在招架中迅速被抽干了力气,摇摇欲坠。
  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又胡乱拼凑,肌肉酸痛难忍,喉咙干渴得好似被砂纸反复打磨,疼痛难忍。眼前幻影重影,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意识渐渐模糊,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洞天上方天幕有刻漏计时,苏时悦恍恍惚惚掐指一算,发现自己已整整挨了三旬的打,掐指一算,外界已过去一个时辰。
  学到的技巧还在脑海里乱成一团,那些靠本能做出的反应,也急需梳理出逻辑。苏时悦犹豫片刻,在幻影停步,准备下一轮进攻时,果断念动口诀离开洞天。
  客栈内正值丑时,烛火已熄,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寂静无声。
  苏时悦瘫坐在地上,小声喘息,从紧迫中回神。
  喘着喘着,她感觉到不对劲。
  房间内过于安静,仿佛凭空撑开结界,持续阻拦她与现实的交集。
  教习玉牌会无限拉大内外两界的时间,也会令使用者感知不到外界变动,故而需得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使用。
  可白羽在外守着,她也于四下贴上警戒符,为何还会外来者。
  闻归鹤怎么样了?
  苏时悦猛一激灵。
  “结束了?”与此同时,声音响起。
  低声喑哑,藏着丝支离破碎的笑。
  这个声音……
  明光亮起,映照霞光流转的半透明结界。苏时悦机械地、一寸寸地转过头。
  半妖的面具换了新的,从一整只笑盈盈的狐狸,变作遮住大半张脸的素银半面。
  霜雪般的银片覆盖额头与鼻翼,流畅曲线顺着边沿落下。半面轮廓勾勒出一张甚是普通的脸型,唯有面具后明艳的瞳孔依旧摄人心魄。
  他的指尖捏着教习玉牌,浑不在意地把玩:“护国公的东西,就是如此强人所难,也亏得你坚持下来。”
  他张张嘴,似是想夸她几句,最终在嘴角化作抹意味深长的笑。
  苏时悦浑身紧绷,如临大敌般握住鞭子:“玄玉……”
  他来做什么?
  听到她开口,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别喊。”
  “女郎也不想惊动卧榻上的那名公子吧?”
  他指的是闻归鹤。
  苏时悦浑身鲜血骤然冰凉,仿佛跌至无尽寒潭。当下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大喊大叫。
  “你来做什么?你已经知道他非澄潭闻氏之人不是吗?”
  玄玉:“那又如何?”
  他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半跪,往前倾了倾身。
  熏香掩盖不住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玄玉衣角染尘,似是在外经历一场厮杀。
  半妖猩红视线描摹她的轮廓,他撤去结界,余光瞥向安静无声的帷帐。
  “女郎猜猜,要是他发现我擅自闯入,对你产生威胁,不知,会不会撑起病躯与我拼命。到那时,鹿死谁手,女郎心中可有数?”
  “你也不希望,你的鹤公子出事吧?”
  第24章 “会保护你的人,只有我……
  他把玉牌还给她,在苏时悦疑惑又茫然的目光中,祭出灵力开启窗门。
  窗边明月千里,寂寥无声,微风入内卷珠帘。
  “洞天内无法温故知新,不适合你。”他朝她伸手。
  “随我来。”
  苏时悦望着伸至眼前的手,有些发懵。
  她对玄玉的印象,还停留在他杀死无数修士,又险些杀死她的惊悚画面。
  此时此刻,他却笑着与她说,玉牌里的幻影教得不够好,他来教?
  苏时悦用力掐了把大腿,明确自己不是在做梦,忙赶在他碰到自己前起身,站稳。
  “郎君有什么目的,直言就好。”苏时悦不敢撕破脸皮,行礼道,“何必讳莫如深,闪烁其词。只是,希望郎君莫要用我在意的人做威胁。”
  玄玉手悬在半空,莫名顿了一下。
  他轻轻点头:“女郎不放心,亲自监督我出去如何?”
  说着勾了勾指尖,未被覆盖的唇角泛起丝温和的笑意。
  “那么怕我做什么?我不记得我伤害过你。”
  “你只管过来,我不用辨真之术。”
  “女郎若是在再犹豫,结果便未可知了。”他笑道。
  苏时悦第一次看他笑得那么真心,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满脑子都是他有不怀好意打算。眼看他撤除结界,在窗前站定,一副只要她听话他立刻离开的模样。
  苏时悦咬咬牙,忍着恶心伸手,搭上半妖的手心。
  被一把握住,迎风往窗边去。
  耳边响起他的声音:“低头。”
  怎么低?
  低什么?
  苏时悦眉心一跳,腰间大力箍上,后脑也被顺势轻轻一压。
  天旋地转,双脚离地,她被抱着从屋中飞至清冷夜空。苏时悦还未学过御物悬空之术,当下遏制不住惊呼一声,睁圆双眸,扶住玄玉手臂的十指扣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坚硬的护臂中。
  “你要做什么?带我去哪儿?放、放我下来。”
  头顶星光汇成一片熠熠生辉的流动银河,晕染出朦胧光带,如梦似幻。风声起,撩动她的发丝与衣衫,月光落在束带与裙摆上,好似为二人镀上一层银辉。
  “女郎莫怕,我说过,我不会伤你。”玄玉声音在头顶响起,他的银发如云散开,好似三月春雪,长臂舒展,当空掐出手诀。
  只是想在她的心底深处,做些手脚罢了。
  他
  带着她越飞越高,又有些贪婪地搂了搂少女后背,缓缓松手。
  身子陡然失重,苏时悦还来不及感到害怕,双足忽然仿佛接触到实地,没有一丝下落的趋势。
  她抑制住因身至高空而产生的恐高心理,低头往下看了看。足下绽开一抹苍白的火焰,仿佛地狱中绽放的出的莲花,托举住身形。她站在离地千丈高的空中,衣带飘然,如履平地。
  “如何?”半妖的身影在星空中若隐若现,望着她情不自禁转了半个圈,声音中染了笑意,“女郎总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苏时悦立刻恢复正经:“敢问带我来此,是为何事?”
  他双手环抱,朝她弯了弯脑袋,嘴角弧度愈发鲜明。
  将她的教习玉牌抛在半空,复又接住:“取出你的武器,让我看看这数十日光景,你进步到何种田地。”
  他甚至连自己进玉牌的时间都知道,莫非是自南城初遇后长期监视自己?
  苏时悦心中直打鼓,动作却不耽搁,听话地召唤出法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