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走进去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留了两个位置给他们。
  沈明衿示意宋清杳坐到里面,自己则坐在她旁边。
  沈老爷子白发苍苍,精神头儿却很好,一只手握着拐杖,一只手端起茶杯,“人齐了,那就吃饭吧。”
  这里不比沈家、也不比星月壹号,多了份严肃。
  桌面上的转盘转动着,她也不敢吃得太凶,只夹面前的菜,但有很多菜她不能吃,也不喜欢吃。
  就在这时,一盘剥好的虾递到她面前。
  她一愣,抬眸望去,沈明衿脱掉了西装外套,就穿着里面的黑衬衫,袖扣解开,将袖子往上推,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他跟对面的爷爷说话,手里也不停,不是剥虾就是帮她夹肉和青菜,全是她爱吃的。
  全程,她吃得很饱,桌面上的一大盘虾几乎都进了她的肚子。
  而她的桌面干干净净,倒是沈明衿的餐盘里摞起了虾壳山。
  吃过饭后,一家人又移步到客厅里坐着喝茶。
  沈老爷子保持着年轻时候的习惯,喜欢在饭后看军事报纸和新闻,跟后背们聊聊天。
  “杳杳这是又漂亮了。”沈奶奶突然开口,笑着说,“几年前见的时候水灵得很,现在比几年前还漂亮。”
  “哪里。”宋清杳赶紧回答,“谢谢奶奶。”
  “今天的饭吃得还合胃口吗?我看你都没怎么夹菜吃。”
  “吃了……”她脸红起来,小声地说,“吃了很多。”
  沈明衿不知道夹了多少给她,撑都快撑死了。
  余光望去,就看见他唇角上扬,眉眼温柔。
  然后用手指了指她的肚子。
  小肚子?
  她紧张的用手一摸,这才反应过来,大冬天的,大家都穿的厚厚的,哪里来的小肚子?
  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把头扭到一边不看他。
  快到十点的时候,沈老爷子说:“明衿也很久没来这里了,今晚睡这还是回去?”
  “要回去,她身体不好,药也没带,要送她回去吃药。”
  “哦,这样。”沈老爷子看了看他们,“我还叫你奶奶把楼上的房间收拾出来给你们住呢,那下次吧,下次来在这里多住几天。”
  “好。”
  沈明衿看了看腕表的时间,冲着宋清杳扬扬下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门。
  刚走出来,她就用脚踢了踢他的皮鞋,“我不要你送,我自己走回去。”
  沈明衿察觉出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应该没有哪里做得不好。
  犹豫片刻,“路很远,走回去天都亮了。”
  宋清杳没搭理他,转身就朝着外面的大道走去,那么黑的天,两盏大灯开着,她就敢往外走。
  说她怕黑,这几年没少走夜路,说她不怕黑,遇到暗处又会瑟瑟发抖。
  沈明衿拿她没办法,只能跟上去。
  越走越远,大灯照得光线也就越来越暗,直到没有任何光照了,寒风刮来,吹得周围的大树呼呼作响,她突然停下来,背对着他说:“以后不要随便把我叫来你的家宴,你的家人并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刻意去装得很乖的样子。”
  “谁不喜欢你?我爷爷还是奶奶?”他沉默片刻,“我妈?”
  “……”
  他走到她跟前,“那你以后别理她,她要是再说些难听的话,你跟我说。”
  “我不想说,你让开。”
  “你说,说完我就让。”
  宋清杳懒得搭理他,侧身就想走,还没走一步就被沈明衿给握住手腕,用力拉扯,整个人就跌进他的怀里。
  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西装裹住她娇小的身躯,“你不说,我们就这么耗着。”
  “行,那我问你,你妈有没有跟你说过关于我的事,关于我妈的事?”
  “说过。”
  “所以,你知道我妈的往事?”
  “知道。”他低头看她,“但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说完,又添了一句,“走,现在就回去找她。”
  他握着她的手要往回走,宋清杳就杵在哪里不肯动,眉头紧皱,“回去干什么,我又不是想让你给我讨个公道,我就是想说你以后别来找我,你不找我,她也就不会说这些话。”
  沈明衿停下来,笑了一声,带着点冷意。
  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休、想。”
  变着法的告诉他,让他放手。
  学聪明了,但不管用。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好几分,她怒急攻心,张开嘴就去咬他的手背。
  但刚要咬上,他就张开虎口捏住她的脸颊,笑着说:“每次都用这招,换点新鲜的。”
  就这小檀口,咬下来也只能是挠痒。
  他就这么宠溺的看着她,但看着看着就发现她情绪有些不对劲——眼尾泛红、抿着唇角、眼眸下垂。
  快哭了。
  他赶紧松开手,刚一送开口,她就转身朝前走。
  风吹得大,吹得她的围巾都飞扬起来,小碎步走得飞快,深怕被追上似的。
  这一回,他不敢去拦了,默默的跟着她往回走。
  路很长、很远,靠走路根本走不回去,但她就是固执的要靠双腿走,或许在那个时刻里,是想靠走路来理清自己的思绪——母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好像从头到尾都不了解,不止是母亲,父亲也一样,生在这样一个看似圆满,实则毫无幸福感可言的家庭里,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符盈不喜欢她,也许根本不是因为她跟陈奚舟这件事。
  更深沉次的原因是,她的家庭,她的父母。
  她猛地停下,双手环抱着胸口,垂下头看着地上的落叶,这一片有路灯,但很暗很暗,只能依稀看得见路,用脚踢了踢落叶,说道:“你别跟着我。”
  “好。”
  十分钟后。
  “不是不跟着我吗?”
  “并肩走不算跟。”
  “……”
  “宋清杳,跟你说个小故事,我们团队在公司、或者在外面去谈投资交易中经济因素的条款的时候,你知道大家最关心的一件事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
  “是公司估值多少。”
  他双手很自然的垂放在大衣的两侧,灯光照映下来,将他的侧脸轮廓照映得格外好看,深邃、流畅,还带着一丝温柔、
  风吹来,略有些凌冽,他干脆把大衣拖下来披在她身上,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过膝的大衣穿在她身上就跟穿大人衣服似的,不过天很冷,她就没拒绝。
  “我妈对你的估值可能就一百,但你在我这,无价,多少钱都不换。”
  他站在她面前,将大衣的纽扣一一扣好,再看着她的眼睛,“最重要的是,抛开我、她、或者你爸妈,你本人,也是独一无二,无价的,不要因为过去的事难过,也不要因为长辈的事烦恼,更不要因为我妈说了什么伤心,因为这些都不值得你流眼泪。”
  她鼻子有些泛酸,想说点什么吧,但说不出口,脑子像一团麻绳似的,理不清、理不好。
  突然,他弯下腰来看她,凌冽的寒风加上淡淡的雪松香味涌入口鼻,漆黑的瞳仁里盛着温柔,“小哭包。”
  “那你就是混蛋。”
  “不否认。”
  “你还记得你拿银行卡甩我脸吗?
  “……记得。”
  话音落下,沈明衿就直接拿出自己的钱包递给她,他的大衣袖口很宽很大,要伸到里面去才能握住她的小手,“我那天喝了点酒,脾气有点大,对不起,现在你摔回来,摔重点,别留情。”
  宋清杳也没跟他客气,两只小手从宽大的衣袖里伸出来,打开了他的钱包,从中抽出一张信用卡,还是黑卡,毫不留情的甩在他脸上,他害怕甩不到还特意弯下腰来。那一张张银行卡就这样啪啪啪的扔在他的脸上,一次比一次摔得重。
  不知道为什么,这摔的几十下还真让她摔出点爽感来了,刚才的那点不开心全部消散,再去拿卡时,钱包已经空空,而地上几十张卡跟落叶叠在一起。
  他蹲下捡起那些卡,叠好放到她手心,“很爽?”
  “有点。”
  “那我跟你不一样,我甩你的时候就想你服个软。”
  “那你别想了,我觉得我妈有句话说的挺对的,就是我这个人好像天生就不会喊疼,不会服软。”
  “你不喊,但不代表你不疼,宋清杳,别老是骗自己说能坚持下去,你应该多对自己说‘低个头没什么’”
  宋清杳一愣,怔怔的看着他,落叶从空中不断飘落,不少的枯叶飞过脚边,她感觉到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很冰,手很热,“我叫人开车过来吧,你要吃药。”
  这回没拒绝。
  大约十几分钟,一辆车疾驰驶来,两人上了车后,她就困得睡过去了。
  到家时,也是沈明衿抱着她下车,抱她上楼的时候熟练的去她的房间,但一打开门就发现屋里整整齐齐,连床单被套都没有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