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她原以为这是机锋的敞露,就像那天他大半夜找她讲题目。
  谢琢在她茫然的眼神里,把收好的折叠伞交到她手心。
  他的声音和身体一同压了压,温淡凛冽的视线扫过她的眉眼,谢琢说的是:“他竞赛没考好,第二次了。”
  “……”
  她陡然有受到一丝钝钝的冲击。
  原来他只是在考虑宋子悬的心情。
  为她狭隘地把这邀请理解为一种“醋意”,苏玉感到微微脸红。
  既生瑜何生亮,未必是一道无解命题。
  而机锋和善意,无论哪一种都和她无关。
  他只是希望失意的宋子悬可以内心安宁。
  苏玉垂眸,反复地捏着肿胀通红的指关节,飞快点头说:“我才知道,真不好意思,我最近不去烦他了。”
  谢琢简单清了清衣袖上的水,往前走了两步,他忽然想到什么,又停下。
  他拉开书包取了个东西。
  紧接着谢琢侧过身,回头看着慢慢跟上来的苏玉。
  罐装的咖啡在他的手心,谢琢伸出手,朝着苏玉的方向:“这个,接着。”
  她不明所以,但迅速摊开掌心。
  一条丝滑的抛物线勾在空中,随后稳稳地落定。
  不解的眼神慢慢氤氲出温暖的水光,加热过的易拉罐碰到女孩子通红的手,苏玉整个人都暖了。
  雪中送炭的恩情,不外乎具备的是这样一番魔力。
  他说:“捂一下手。”
  第11章
  谢琢给的咖啡已经没那么热了,但对苏玉来说恰到好处。
  她把罐子握在手里,上早读,让那暖热的部分贴着旧疾难愈的创口,苏玉看着上面复杂的外文字符,视线慢慢地变虚,嘈杂的背景音也被钝化。
  因为谢琢的好意提醒,她今天没去找宋子悬问问题了。
  回想起来,虽然频率不高,但苏玉的确养成了一有难题就去找他解决的习惯,有大神兜底的安全感,帮助她在学习上培养了不少信心。
  那天课间,林飞有事情匆匆赶过来,一下子让哄闹的教室雅雀无声,他探了半边身子进门:“班长去行政楼领个东西。”
  没人应。
  “宋子悬呢?”
  苏玉回头看了眼,宋子悬趴着休息呢,耳机挂在脖子上。
  这几天,她没有觉察到他过于沮丧的一面,只觉得他很疲倦。
  “我去吧老师。”苏玉站起来,因为教室太安静,不少人投来视线。
  被人盯着,她又难为情了些,轻问:“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以,拿几份材料而已。”
  林飞招苏玉到跟前,拍拍她的肩,给她指引:“你跟13班班长去,她告诉你在哪。”
  苏玉说好,往后走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谢琢的视线跟随了她片刻。
  她一低头,快速地跑过教室外的长廊,提着的心才慢慢地放了下来。
  宋子悬是一个有求必应的班长。人一进入到老好人的角色,就会有帮不完的忙。
  “宋子悬,帮我花浇一下水!在窗户边。”
  “宋子悬,我今天去约会呢,能不能帮忙打扫一下卫生,拜托拜托,下回我帮你。谢谢啦。”
  听到这些请求,他都会很随和地应:“好好好,没问题。”
  有时看到宋子悬在忙,苏玉就会上手帮一帮,比如帮他收发卷子,关锁门窗。
  那天下课,宋子悬在黑板上改小高考倒计时,回头看到苏玉在关窗户。
  “你都快成我小助手了。”他回头问她,“怎么了,想竞争上岗?”
  苏玉怕真露出争风头的意思,忙摆摆手说:“我不竞争班长。”
  宋子悬笑说:“那是纯当活雷锋?”
  苏玉觉得自己太过普通,没有什么存在感,所以她习惯了,这样没有存在感地活着。
  她知道,即便她愿意表达,也没有那么多人愿意听,所以往往,她只想要贡献一点笨拙却柔和的陪伴。
  不被发现也可以的。
  但他这么一问,就让她有些害羞。
  苏玉说:“之前,总让你给我讲题目,麻烦了你很多。你还带我去领校服,我身体不好跑不了步,也是你给体育老师请的假。”
  宋子悬:“没觉得麻烦,分内事。”
  “……嗯。”她点点头,扶好脖子上的围巾,嘴角轻轻地扬起,像一道轻轻的抚慰,“可是我希望你轻松一点。”
  看到男生微微诧异的表情,苏玉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帮上什么忙,她声音又低了些:“一点点点也可以。”
  宋子悬忙了会儿,忽然笑了,对她说:“那我也希望你能自信点。”
  那天,苏玉跟宋子悬走了那条通往校门口的路,跟他走起来,远没有和谢琢的同行那么漫长,他们越过林荫道,在路的尾巴上,灯光透过来的地方,宋子悬给了她祝福:“你会得偿所愿的,苏玉。”
  感动过后,苏玉回了一个端正的笑容:“我会的。”
  「擅长学习是让人鞭长莫及的天赋,但慷慨解囊是无关天赋的选择,不在他的任务和目标之中。
  我总觉得,如果一个学神,从来不吝啬把他的学识和思维方式教给身边的人,怎么不算是一种伟大呢?
  这值得我用毕生去铭记感谢。」
  写到这儿,苏玉在整理思绪的时候,看到桌角的咖啡。
  她允许自己花五分钟的时间想念谢琢。
  接着,沙沙地写字,笔端都轻盈了些。
  「前几天,他给了我一罐咖啡,它仍然在我的桌前,让我不再顽疾根深。
  而我发现在这个家里,我很难找到地方安放它。
  就像我无法安放那一刻的悸动,无法延长他带给我的温暖,我不知道哪里才足够稳妥又隐晦,能够保留住我们重合过的指纹。
  我无法安放的,是我最隐秘的心事。」
  苏玉写下这一段话,听到呼啸的冷风。
  她抬头看,窗外飘来北湖的雪。
  -
  考完期末,陈迹舟迫不及待地约了一堆朋友出去玩,他的狐朋狗友多到可怕,包间都得用大的。
  ktv里人还没到齐,陈迹舟唱了两首tank的歌暖场子。
  江萌在吃水果,给旁边的赵苑婷分点,又给苏玉分点。
  赵苑婷四下看看,问:“谢琢没来么?”
  怕咀嚼的声音挡住想听到的信息,苏玉没再吃水果了。
  江萌戳她:“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呀?我真给你介绍啊。”
  “不要。”赵苑婷扭扭捏捏地笑,靠在她肩膀上难为情地说,“男神和男朋友还是不一样的,不是那种喜欢。”
  “喜欢还分这种那种?”
  “那当然了,有的人就是你心知肚明得不到,远远欣赏着就足够了。”
  “哪那么多名堂——”
  两人说到这儿,江萌瞥了眼门口,努努嘴巴说:“来了哦,男神驾到!”
  赵苑婷赶紧一绷身子,坐出淑女姿势,脸上憋着笑。
  谢琢听见这声揶揄了,他低头扫了眼江萌。
  尽管眉眼淡淡的,但这淡和他平时的淡又略有不同,苏玉悄悄地观察过去,莫名看出有些叱责她嚣张的意味。
  但谢琢懒得搭腔。
  外面应该很冷,他往里面走,带进来一点凛冽的寒气。
  好多女生看过来。
  他环视一眼屋内,找位置。
  谢琢最终坐在了江萌的旁边,和苏玉中间隔了两个人。
  一个学期下来,苏玉和谢琢说上的话屈指可数,她会自行给他们相处的氛围赋予滤镜,所以觉得他们的关系,融洽里又带些甜蜜。
  但在人山人海中,他就会自然而然地越过她,选择让他更为舒适的同伴。
  比如,不用他开口寒暄也不会尴尬的江萌。
  苏玉旁边也是有座位的。
  她垂了垂眼眸。
  江萌跟他说了句话,歌声很大,谢琢没听清,他稍稍偏斜一点身子,口型是在问:“什么?”
  江萌又说了一遍。
  谢琢点了头。
  旁边一道注视的视线稍过于直白。
  他结束交流的时候,挑起眼梢,恰好看到了正在偷瞄的苏玉。
  谢琢脸上不带笑的时候是有些冷的。
  她陡然烈火焚身般烧灼,各种不自在。
  不过,给自己做的社会化训练还是有一些用的,苏玉在心里不停打气——
  直视他,不要闪躲。
  苏玉对上他的视线,克制着心动,她微微翘起了嘴角,用口型说:嗨。
  谢琢眼里的情绪顿了一息,眼底冻得很深的冰块好似轻裂,然后他对苏玉点一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点头之交,意思就是连朋友都算不上。
  可她也期盼着某一天,他能和她有话讲。
  谢琢全程没唱歌,江萌拆台说他金口难开,除了国歌和生日快乐,什么都不会。
  他就懒懒地撑着额,并不理会戏谑,也不反驳,慢慢地等着时间被消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