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天大的福,”她莞尔一笑,随即忽显紧张,“听说你今日惹上了承垣王殿下?”
  这么快便人尽皆知了吗?
  “嗯,御春亭歇脚时,巧合碰上。”
  “他可比教习嬷嬷厉害千倍万倍,你不知道他……你怎么敢的!”
  沈千莹语气间全是关心,甚至是要劝她切勿莽撞行事。
  樊玉清自然听说了他的风评,只是千莹深居闺阁,自小身子孱弱,不似其他将军的女儿,能够上阵杀敌,为何也表现的如此惧怕他?
  难不成千莹也被他‘教导’过?
  “他什么?”
  “我哥哥是他手下的将领,我听他与父亲说起,承垣王残忍无比,将人的脑袋摘下当做蹴鞠,甚至是——”沈千莹脑海中瞬时涌出了些画面,有被吓到,“甚至将其刺入铁枪置于城楼上做灯笼。”
  樊玉清身子颤栗两下,她这是惹着活阎罗了?
  “但是,他从来不会为难妇孺。”
  沈千莹将哥哥的话一字不差的传给了樊玉清。
  是吗?
  她的母亲就是妇人,他还不是用一把匕首了结了母亲。
  还是说,他没有将母亲的头颅挂于城墙上做灯笼,便是最大的恩典了?
  樊玉清对他愈发的恨意,眼底刀人的意味明显。
  “玉清,你怎么了?是不是被当日那一箭留下遗症了?”
  “没事,我只是替那些人惋惜罢了。”
  沈千莹轻呼一口气,“其实,承垣王虽然手段残忍了些,可那些人到底是敌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最不好过的人理应是他的侧妃。”
  他还有侧妃?
  樊玉清对他的事迹,也仅是从祖母父亲那里听说来的,却不知道他还有位侧妃。
  这样的人就该孤独终老,妻离子散才对,否则都对不起各路亡灵。
  樊玉清听着沈千莹娓娓道来——
  “所以玉清,一个连自己枕边人都残忍对待的人,你不该惹他的,万一他勃然大怒,你是承受不住的!”
  沈千莹句句诛心,樊玉清才知道自己今日答应了位什么的人物,自己的杀母仇人是多么恶劣的人。
  她的耳边尽是承垣王的侧妃经受三天三夜不间断折磨的回荡声,他的侧妃次次自杀,次次得救。
  受辱受挫,却欲死不能,如此痛不欲生,真的不会将人逼疯吗?
  如若她在承垣王面前犯了错,是否也会被关入炼狱,面对他口中所说的‘教导’呢。
  大仇未报,她却已被这些风声吓破了胆子。
  如果她知道了他的把柄,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樊玉清心中一紧,轻轻地咽了口唾液,她该怎么办?
  “千莹,这些都是你哥哥告诉你的?”
  千莹的哥哥于承垣王的麾下做事,如若是,那便是真的,她又跟以卵击石有什么区别。
  “不是。”
  樊玉清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果然传言不能全信。
  “我恰巧听到的,因此,我还做过好几日噩梦,每每都被吓醒。”
  沈千莹一句话掰成两瓣说,实在是拿捏住了樊玉清胆小的心理。
  ‘啪!’
  桌上的薏仁甜汤霎间洒碎落地。
  “他不是善待妇孺吗?他的侧妃不是女人吗?依我看,他就是道貌岸然,没有人心的狗东西。”
  樊玉清向来文文矩矩,知书达礼,从未大声吵嚷过,如今这一嗓子着实吓到了身侧的沈千莹。
  “玉清,你小点声,当心隔墙有耳,林姩姩得知你赐婚一事,正在闹脾气呢,若是被她知道你这样编排承垣王,你还有什么好下场。”
  沈千莹好心提醒。
  说起赐婚一事,最难过的莫过于她了,可对方是自己的好朋友,她除了祝福,只有祝福。
  “千莹,我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最担心的便是我母亲,往后的日子你要多陪陪我母亲。”
  她想到今日离开御春亭,承垣王喊住她时,笑的丑恶,言语刺骨的说着来日方长,她便后怕。
  “你胡说什么呢,你可是皇嫡子的王妃,赐婚圣旨如今满城皆知,碍于皇室名声,皇上都不会放于你不管的。”
  沈千莹瞧着她吓破了胆子,给予安慰。
  兵者,国之大事,得兵权者,得天下;失兵权者,失江山。
  皇上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为了她得罪大邺的战神。
  如若先帝未曾将兵权交于承垣王,想必他也不能如此为所欲为,皇上便也不会忌惮着他,敬着他三分。
  上一世偶然间听父亲与祖母说起,太后一党也对兵权虎视眈眈,对承垣王也是格外的堤防。
  她若是能够帮助太后,得到太后的加持,想必会事半功倍。
  樊玉清瞬间柳暗花明,嘴角微扬,“千莹,你说的极是。”
  沈千莹见她的面色忽喜忽悲,担心她被吓傻了,便传来僚子好生照料,不再叨扰她休息,回了自己的住处。
  樊玉清心中踌躇满志。
  这世间最愚蠢的事,莫过于拿一尊大佛去压另一尊大佛,可她这次偏要做一回蠢人。
  第3章
  绛雪阁外寂静而寒冷,月明星稀,给夜晚添了一抹柔和。
  樊玉清辗转难眠。
  都说在宫中做事需得谨言慎行,可才过了几个时辰啊,承垣王与她一事竟闹得满宫皆知,连皇上知晓后都没有任何反对之意。
  绝定留下那一刻,孙嬷嬷的教习堂免不了,如今还另添了堵,樊玉清唏嘘悲叹。
  她下床,披上直领对襟织锦披风,顺着绛雪阁外的青石小径,步伐轻慢而沉重,身影在月下交错,显得格外孤单。
  “还真在这儿。”
  夜池边上,静静的站着一位翩翩公子,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修长,那袭黑色大氅险些与这月色融为一体。
  定睛仔细一瞧,这位翩翩公子正是她无比讨厌的承垣王。
  沈千莹告诉过她,承垣王惯有夜里吓人的癖好,经常站在夜池边上吓路过的小宫女。
  樊玉清本不相信,一位身份贵重,呼风唤雨的殿下,怎么会做出这样没理头的事
  现在,她信了!
  偌大个王府不住,偏偏留在宫中吓人——
  难不成是因为他那位侧妃的缘故
  “啊!”
  “玉清姑娘这是心里挂念着无情的冬风,特意前来缱眷一番”
  末风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身后,使正在想着怎么抓住承垣王把柄的
  樊玉清吓得身体一阵颤栗。
  “属下惶恐,”末风见她舒缓着胸口,指尖发抖,“吓到姑娘了。”
  到底是谁该惶恐——
  “你怎么会在这儿?”
  樊玉清看了眼远处,虽然看不清那人的眼神,但她总感觉有道目光紧盯着她,使她霎间恍然大悟,原来他自己出来吓人,还得找个放风的人陪同。
  “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宫中时常发生小宫女失足落井事件,尤其是这样月黑风高的夜里,”末风指了指天,见樊玉清瞠目结舌的模样,忍着笑意,“我们殿下挂心姑娘的身子,吩咐属下送姑娘回去。”
  回去的路上,樊玉清多次欲言又止,末风跟于她的身后,差点憋死。
  “玉清姑娘有话要问属下定会知无不言。”
  既然如此——
  “你们殿下为何出来吓人,还专门去吓那些未经世事的小宫女”
  末风疑惑,殿下何时吓小宫女了?
  仔细回想着,啊——他懂了!
  大抵是殿下夜里在夜池边上驻足的缘故,又加上宫人散播谣言……
  果然,殿下的风评受害。
  “玉清姑娘,我们殿下做事向来大中至正,不偏不倚,传言可不能全信。”
  不能全信,那就是可以信。
  樊玉清早已先入为主,这话令她在心中嗤笑,随即打眼扫了一下末风,哦,原是一丘之貉。
  ……
  夜池边侧,承垣王单膝跪地,往那池莲花层中慵懒似的扔着养料,末了,随手将在莲叶上驻足的小虫弹开。
  小虫似乎与他杠上了,二者不停反复敌对,末风在他身后实在无言以说,谁能想到他家殿下如此小气,连对虫子都这般刻薄。
  “殿下。”末风有话不知当不当讲,“玉清姑娘好像对殿下……误会颇深。”
  “有何误会”
  承垣王说话间,手上的动作依旧。
  “当然是殿下半夜在这方夜池吓人了。”
  这池莲花是殿下母亲命人移植在此,生前对其照料有加,逝后便由殿下亲力亲为,他实在想不明白,小宫女做事比殿下细腻多了,可殿下为何就是不愿放手呢?
  承垣王起身拂了佛手上的残尘,眼底意味不明,黑色大氅随着风的侵袭摆动,笔直站立的身姿,妥妥的战神现身。
  “宫中越来越多管不住嘴的人了。”
  该死的人一个不剩,末风不知殿下又在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