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物必自腐,而后虫生,樊家丫头今日谣言既能传入宫中,你即使没错也脱不了干系,哀家罚你到外面跪两个时辰,你可有怨言?”
  “臣女不敢。”
  太后合眸轻叹,即使她半信半疑,心中不悦,可到底是她曾经喜欢过丫头,再狠的惩罚她也下不去手,如此便皆大欢喜了。
  ……
  雨势愈发地猛烈,仿佛老天在怒吼,砸在地面时发出地沉重回响,已让人听不出旁的声音。
  心累是种无声的疲倦,樊玉清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逃,却迷失了方向,自打重生以来,她身心俱疲,不曾轻松过。
  试问,还有谁比她惨?
  雨水重重的拍在她的身上,彷佛是被一座大山压制,令她难以喘息——
  两个时辰悠悠漫长,痛苦哀兮。
  是雨停了吗?
  可那重重地回响声依旧在耳边回荡。
  为何身上没了那股拍打之意?
  她缓缓睁开眼,抬起笨重的脑袋,印入眼中的是一袭黑色厚实的锦缎大氅,她转眼看向这件大氅的主人,好生冷漠的眸子,不比今日暖和。
  “殿下——”
  “平时胆小如鼠,现在却空有一身傲骨,看来你之前未曾将本王放在眼里。”承垣王气势磅礴的声音混合着雨声,彷佛深谷幽鸣,直接穿透过耳膜,顿时让她清醒了。
  那能一样吗……
  她能有这样一遭,还不是怪他管教不善,下人们多嘴多舌,她这一张嘴怎么可能辩得过百张嘴,千张嘴,万张嘴。
  “臣女不敢——”樊玉清皱了下眉头,好心提醒,“殿下还是快些走吧,若是被太后娘娘知道殿下为臣女遮雨,定是要生气的。”
  看在她替他隐瞒病情的份上,可别再次连累她,她这小命万万承受不住了。
  承垣王无动于衷,倒是嗤笑了一番:
  “难为你如此替本王着想……你大可不必……”怕她。
  忽然间,他腿上一重,低眸看向她时,却瞧见她倚在了自己的腿上,没了声响;他扔掉右手上持着的金柄油纸伞,弯腰将她揽起——
  “承垣王殿下,您不能带走她,太后娘娘下令让玉清姑娘跪满两个时辰,如今才过了一个时辰有余,若是被太后娘娘知道定要怪罪的,老奴也难逃责罚。”
  他抱着怀中昏迷的女人,在大雨中被孙嬷嬷拦下来,愈发的来气。
  “回去告诉你主子,本王好不容易讨来了一只利爪的小猫,正有兴致,若是被她玩死了,她该怎么赔偿本王,是拿皇位还是与父皇同穴的裕景陵……”
  太后最在意的不过二者,承垣王的母亲是先帝的皇后,至今未曾迁入先帝的陵墓,结发妻子与丈夫的陵墓相隔甚远,传出去不知惹了不少笑话。
  至于太后为何霸占着裕景陵那一方土地,还不是为了自己身后事的那点名声,证明她才是能与先帝葬在一起的人,她才是大邺的女主人。
  这些事,他看的十分清楚。
  他抱着樊玉清,不忌讳的从御花园到御春亭,再到绛雪阁,一路上丝毫不顾及宫人的眼光,他吩咐僚子好生照顾她,身子大好之前便不用去军营了,僚子还因此对他感激涕零——
  这件事如流水般无孔不入,如野火般蔓延,如闪电般迅速从一处角落瞬间传遍整个皇宫,掠过重重的殿宇,直抵皇帝的耳中。
  承垣王被请到紫宸殿问话。
  大邺皇帝,世人称之为仁帝,左右不过三十有四,正是而立之年,却因朝野的重重琐事,带了几分沧桑年老的味道。
  仁帝位于大殿正中央,来回踱步,面表严肃的等着他这位战功赫赫,脾气迥异的五弟弟。
  “皇上叫本王前来有何要事?”承垣王用手扫试去胳膊上残留的雨渍,边扫边问。
  他刚出绛雪阁的大门,就被瞿公公传唤到此,未曾换下湿衣裳,行走之际皆是雨水滴落的痕迹。
  “五弟,怎么没打把伞?”
  “正要去换身衣裳,可宫中没有眼力劲儿的人越来越多了——”
  承垣王慵懒的抬眸扫了一眼瞿公公,这话丝毫没有留一点情面给仁帝,惹得的仁帝沉默片刻。
  顷刻间,仁帝吩咐小太监为承垣王更衣,可仁帝脸上近乎阴霾的面色依旧留存,老天也配合了下,打了一个响彻紫宸殿的雷。
  换好衣裳的承垣王从寝殿出来,亲自拂了拂袖口的未扯开的褶皱,直奔主题道:“皇上叫本王前来可是为了宫中近日那无中生有的谣言?”
  “五弟,那是祈儿还未举行婚典的王妃,你若是……宫中还有许多尚未赐婚的贵女,任凭你择选就是,据孤所知,南渊候家的嫡女有心于你……”
  仁帝话音未落,承垣王打断:“皇上这是信了?”他顿了顿,“如此愚蠢的谣言皇上也信?”
  “倒是不信,可宫中千嘴万言皆在妄言此事,若是不说清,怕是有损五弟的清誉……”
  “那便是皇上管教不严,什么时候主子的事轮到奴才妄言了?至于清誉……本王向来没有。”
  沟通未果,仁帝努力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有商有量道:“樊家女儿到底是姑娘家,实在不便与男子同处,日后让她回府,派个教习嬷嬷同往罢了。”
  “本王向来不做没头没尾的事。”
  承垣王直径走向榻上安稳坐着,语气极为认真,时不时还轻抚下腰间的鼻烟壶。
  仁帝坐到他的身旁,低沉着声音说道:“祈儿已是舞象之年,还如此顽劣不堪,就请五弟一同教导着,也好让孤省省心。”
  承垣王未曾讲话,一门心思的抚着腰间的鼻烟壶,这时,瞿公公送了两盏茶过来,解了下这沉默到震耳欲聋的气氛。
  茶盏刚刚放在承垣王面前,便听到仁帝再次开口:“你也该……娶妻纳妾了。”
  第9章
  这些年,他只身一人,府内仅由一位侧妃,还疯癫着……
  可她毕竟是狄太傅留下的唯一血脉,面上总归要过得去,虽是如此,但也耽误不得他娶妻纳妾。
  “眼看就要立春了,皇后说宫里好些时日都没有热闹过了,便请了旨办个立春宴,到时候王公大臣家的贵女皆会入宴,你且选选,早日成亲,留下一儿半女也是好的——”
  仁帝语重心长。
  瞿公公瞧着承垣王默默不语,气氛实为紧张,更何况还是皇上的家事,便举着托盘退下了,刚退到门槛处,便听到承垣王嘲讽道:“本王若留下一儿半女,太后那里怕是不好交代,她可忌讳着本王,本王可不想自己的儿子与老子一样,不知何时死于非命。”
  他从头到尾没提娶妻纳妾之事。
  可他这话使得原本绷紧的气氛达到了极致——
  令仁帝无言以对......这皇位,这天下是如何得来的,依旧历历在目。
  先帝向来喜欢五弟,早已秘密立储,如若没有出现那件事,当今的大邺皇帝便是他了。
  从前,他们兄弟二人向来要好,并无厮杀夺储之事,只因太后野心勃勃……
  可如今也回不去了——
  “母后她……”仁帝想替太后辩解几句,话音未落便听到瞿公公道:“皇上,临孜王来了。”
  临孜王来的犹如及时雨,彷佛救了因天旱,颗粒无收等着老天爷降甘霖的农家老伯。
  他看到五皇叔也在此,面上的笑意下去一大半。
  他听说皇祖母惩罚樊家姑娘时,本想着做个救世英雄,以便日后让樊家姑娘感恩戴德,听他话顺他意,没想到五皇叔先他一步,快感瞬间全无。
  所以,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父皇,五皇叔也在。”
  仁帝看着面前这位纨绔,不务正业的儿子便一脸无奈,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见他面带贼笑,真想抽他几鞭子泄愤。
  “你来何事?”仁帝语气难测,但能听出些不爽。
  “儿臣听闻未过门的王妃被皇祖母责罚,定是她惹了五皇叔生气,没了规矩......确实该罚,”他顿了顿,语气略微带了几分激动,“儿臣胆子也小,打算与她一同跟着五皇叔练练胆,作为皇家子嗣,日后若是因此出了丑,怕是被世人耻笑。”
  说话间,他看向了低头把玩着鼻烟壶的五皇叔。
  而此时,微微瞪大双眼的仁帝和瞬间停住手上动作的承垣王:“……”
  面面相视,哑口无言。
  他胆小?
  他都能当着皇上与太后的面在监察御史的朝服上点火,当着皇后的面调戏小宫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醉酒胡言,若是说他胆小,这世上便没有胆大的人了。
  他若不是先帝最为宠爱的孙儿,有先帝亲赐的封号圣旨,如此不知轻重,怕是已经在诏狱掉了几层皮了。
  “五皇叔,您便遂了侄儿的愿?”
  “随你。”
  承垣王对这个侄子确是出乎意料的‘宠溺’,打小便对临孜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