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容钰被吓得小脸雪白,惊魂未定地看着地面,不敢想象自己要是当真磕了下去……
  她这会慢慢回神,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脸,先是轻声对桂嬷嬷说了声“我没事”,随后对着许怀鹤福了福身,重新绾起的墨发微垂,语气里满满都是真心实意:“多谢国师相助,昭华感激不尽,等回了府,昭华必定重谢国师大人。”
  许怀鹤淡淡颔首:“公主不必在意,举手之劳罢了。”
  从头到尾许怀鹤都没有半分慌乱,他出手沉稳,宠辱不惊,端的是仙姿风骨,就连桂嬷嬷的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了几分敬佩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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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许怀鹤自己知道,他方才的紧张不输容钰本人,几乎是扑过去想要接住容钰的身躯,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扣住容钰的腰,将人抱在怀里护着。
  但只是一个眨眼,他又意识到这宫里的眼线实在是太多了,自己这么做只会白白递出去把柄,指不定还会将公主殿下一同陷入危险的境地里。
  所以他只是抓住了容钰的手臂,感受到容钰娇小的肩头从自己的胸口蹭过,带来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对方身上的馨香几乎将他整个人都裹住。
  反应过来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进去通报了,这次从御书房里出来迎接他们的是皇帝
  身边的心腹,太太监李永,笑脸一堆就让人心生好感,难以对他起防备。
  “嗳唷,公主殿下呀,”李永扭动着发福的身材快步迎上来,声音有些尖利,“您说,您在外面等这一遭是何苦呢,差点摔着了自个,您这样的贵体,要是有个磕碰,得多可惜,皇上得多心疼呐。”
  李永脸上都是痛惜:“公主殿下,还有国师大人,快随奴才进御书房吧,皇上担心的茶盏都摔了一个呢。”
  容钰点头:“本宫没什么大碍,这都是国师的功劳。”
  被许怀鹤握过的地方有些疼,容钰不禁想许怀鹤的力气也真是大,居然能那样把她从半空里抓住又扶起来。
  她缓步往前走着,行走间悄悄快速撩了下袖子,被许怀鹤抓过的胳膊果然红了一圈,是许怀鹤的指印,也不知明日会不会变成淤青。
  余光里,许怀鹤看清了容钰所有的小动作,也注意到了容钰藕臂上的红痕。因为容钰皮肤白皙,皮肉细嫩,他的指印看上去犹为可怖,像是让容钰遭受了什么虐待,引得许怀鹤忍不住轻轻皱了下眉。
  看来他日后得极其仔细才行。
  容钰的心绪全都被刚才发生的事占住了,进了御书房也没有一开始入宫那么紧张,喘不上气,她和往常一样对父皇行了礼问了安,又等许怀鹤也行了礼,她才缓慢抬头,看向了坐在正位椅子上的男人。
  两年前的父皇容貌并没有发生太大改变,或许是服用了养气丹的原因,看上去精神烁烁,眉眼间原本隐隐存着怒气,但是看见她的那一瞬又换成了担心,柔声细语地询问她:“可有伤着?”
  容钰原以为自己会恐惧,会愤怒,但在对上父皇视线的那一刻,她却如同一个找到归家路的迷茫孩童,积累的委屈在这一刻猛地爆发,泪水像断了线的珠串一样滚下来,瞬间打湿了她的围脖。
  皇上和许怀鹤同一时间讶然地直了直身子,又不约而同地想到,或许刚才的事确实是把容钰吓狠了,就像受了惊的稚子一样,这会儿缓过来才记起哭。
  容钰哭的梨花带雨,眼角和鼻头都红红的,眼前一片模糊,眼泪根本止不住。
  皇帝按着桌角,沉声说:“外面的人就是这么伺候公主殿下的?方才差点就出了事,昭华要是受了伤,他们担待的起吗?!来人……”
  “不,不,”容钰抽噎着阻止了皇上的话,她因为哭狠了喘不过气,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父皇,昭华,没事,别,罚她们。”
  有容钰求情,皇帝没再提罚下人的事,只是脸色依旧沉沉,继而叹了口气:“行。你今日确实受了惊吓,朕让李永去库房里再给你挑几匣你喜欢的珍珠,别哭了。”
  “昭华不要这些,”容钰含着一汪泪水,说话终于顺畅了些,“求父皇,给昭华换一个老师吧。”
  皇上花了几息时间,想起来他给容钰点的老师是当今大儒孔景华,在民间声望颇高,只是性格刚烈,又教导严厉,容钰这样娇气,怕是受不了了,所以今日来求他。
  他本想拒绝,但容钰此刻实在可怜极了,泪水坠在眼角要落不落,脸如晚霞,话到嘴边还是换了句:“你想让谁当你的夫子?”
  “前日国师来府上讲经,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昭华听了深有感悟。”容钰说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昭华听闻国师学富五车,涉猎甚广,若是国师有空,昭华想请国师做我的夫子。”
  他讲的好,公主殿下深有感悟?许怀鹤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古怪,什么感悟,无聊到悄悄用袖子遮唇打哈欠的感悟,还是听得昏昏欲睡的感悟?
  许怀鹤思索着容钰说这些话的用意,立刻微微弯腰,谦虚道:“不敢当,臣才疏学浅,差孔大儒远矣,公主实在高看臣了。”
  容钰急急回了句“国师不必谦逊”,悄悄打量着上首皇帝的神色,见对方没有反对,便又像以前一样痴缠着撒了几句娇,果然哄得皇帝眉头松动,最后点了头。
  许怀鹤内心波动,但面上依旧淡漠:“臣定当勉力,不负陛下和公主殿下看重。”
  容钰高兴地弯起唇角,听到父皇复提起孔景华,顺水推舟地说:“永宁妹妹才思敏捷,不如就让孔大儒做永宁妹妹的夫子,免得耽误了永宁妹妹的才情。”
  让永宁去挨孔景华的骂吧!
  皇帝略一思索,同意了容钰的话。
  解决了所求,还摆了永宁一道,容钰心情愉悦,知道许怀鹤和父皇有事要谈,也没在御书房多待,道别之后就坐软轿离开了皇宫。
  在坐上前往镇国公府的马车时,容钰突然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丢脸,她双手覆面,脸颊滚烫,心想天呐,她刚刚竟然在许怀鹤的面前哭的那么惨!
  她求父皇让许怀鹤做自己的夫子时,许怀鹤的神色和平常一样,看不出喜怒,也不知道许怀鹤究竟情不情愿,更不知道许怀鹤对自己到底是什么看法,只希望她别惹得许怀鹤厌烦就好。
  许怀鹤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等有机会,她一定得试探一下。
  第6章
  *
  容钰的软轿才刚刚离开宫门,就有宫女一路垂首,快步进了贵妃所在的怀柔宫,轻声对着躺在软榻上的贵妃说了昭华公主进宫的事。
  软榻上的陈贵妃侧躺着,更显得她身体曲线起伏,身姿丰盈,她单手撑着脸侧,肌肤如雪,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仍然如同二八少女,而且年龄的阅历还给她增添了一种独特的韵味,是专属于成熟女人的魅力。
  听到小宫女的话,贵妃还没什么反应,坐在旁边绣女红的永宁就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妒忌:“她又进宫来做什么?父皇又给她什么好东西了?”
  宫女连忙把她打听到的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听到容钰差点在御书房门前摔个跟头,永宁放下绣了一小半的祝寿图,有些愤愤地翻了个白眼:“怎么没把她摔死?磕坏了脸也好啊。”
  小宫女的身体抖了抖,想装作没听见这句话,心里面却止不住的害怕,腿一软噗通跪了下去,惹得永宁皱起眉,忍不住又要骂。
  就在小宫女以为今天逃不过一顿板子时,她听到了贵妃娘娘轻轻柔柔的声音:“好了,永宁。”
  陈贵妃丹凤眼微挑,脸上带着常见的笑意,但仔细看去,那笑容又不达眼底。
  她另一只手里正把玩着一个雕刻成麒麟形状的白色暖玉,在外面千金难买,这会随意在托盘里搁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哒。”
  永宁倏而闭了嘴。
  她连父皇都不怎么怕,却独独怕自己这位母妃。
  陈贵妃的母家不过是小小的七品官员,但她能从才人一步步走到贵妃的位置,如今执掌后宫,等同于皇后,还牢牢拴着陛下的心,甚至能够左右皇帝的想法,靠的除了她的容貌和身段之外,就是她令人胆寒的手段。
  “这些话在怀柔宫里说说便罢了,在外面切不可这样,”陈贵妃看着自己的女儿,“你越是端庄柔顺,就越显得昭华跋扈骄横,父皇本来就偏向你,对昭华就是做做样子给镇国公府看而已。你越乖巧,他就越讨厌,越厌恶昭华,明白吗?”
  永宁连忙点头:“女儿晓得。”
  “再者,等本宫诞下皇长子,你连父皇的宠爱都不用争夺。”陈贵妃掐了掐指尖,她盯着那一点红痕,语气轻飘飘的,但任谁都能够听出里面的狠意,“生下太子的,只能是我。”
  整个怀柔宫噤若寒蝉。
  陈贵妃轻哼了声,她身侧的侍女回神,抬起脚尖,轻轻踢了跪在地上的小宫女一脚,小宫女得到授意,知道自己能够继续开口,忙不迭地颤声说完了后面发生在御书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