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然,就只是制造一些异常,让议员和津岛家主暴露出实验室的位置的话,哪怕是八岁的小修治也能做到。
  问题在于发现了实验室之后,还能做到什么。
  他作为进入津轻搅局的家伙,津岛修治会理所当然地先假设他具有停止实验的能力。
  在这个前提下,悄悄跟踪家臣找到实验室,并给他留下线索;或者暗中找出津岛家在进行非法实验的证据,都是能想象到的协助方式,风间桐早就猜到自己有可能会在今早发现一些刻意留下的痕迹。
  但是——一个高处的、折断的树枝,这就另当别论了。
  对于外行人来说完全不显眼的痕迹,对风间桐来说,这种形式的标记只差在地上写字了。
  这就说明,津岛修治完全没打算掩饰自己的存在。
  不仅没打算掩饰,而且,可能是担心‘孩子’这个身份容易让人轻视,他还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能够到高处树枝的‘大人’,在这里宣告着:
  ——津轻有个人在帮你。
  如果自己真的是来津轻调查人体实验的家伙的话,看到这样的痕迹,一定会大吃一惊,并开始调查那个人是谁吧!
  把自己暴露在完全不熟悉的势力的视线下,是非常危险又非常莽撞的举动,风间桐本来以为被大家盛赞的津岛修治会做得更加隐蔽一点。
  但他意外地不讨厌这样的行为,甚至觉得这样的试探带着点很容易让人心软的孩子气。
  “什么啊,这不是完全不‘津岛’吗。”
  风间桐喃喃自语道,“好吧,我知道你选择的剧本了。那就这么做吧。”
  第7章
  “……那个,你听见了吗?”
  “什么?你也……”
  “我还以为是幻觉……”
  一大早,侍女们洗完衣服归来之后,三三两两地聚在了廊下。像是柔顺的羊群一样,惊恐、兴奋而不敢置信地讨论着。
  “是小百合吗?真的是她的声音?”
  “啊呀,那位议员大人连滚带爬地从房间里跑出来,连夜回府了……想必就是这个原因吧。”
  “活该,我就说他那样的人啊,迟早要遭报应的呢……”
  “你们在说什么呀?”
  脆生生的童声插//入了这段对话。
  侍女们回过头,只见这个家最小的那个孩子,津岛修治站在楼梯上,天真无邪地歪了歪脑袋。
  他是个可爱的孩子,平时也不为难人。因此虽然家主并不重视,侍女们私底下也会特意地关照他一点。
  见他这样问,原本讨论得热烈的众人有志一同地闭上了嘴。
  年龄最大的侍女蹲了下来,声音怀着奇异的怜悯和柔和:“我们在说小百合呀。你记得小百合吗?就是以前来照顾你的那个姐姐。”
  津岛修治点点头:“我记得!小百合姐姐对我很好。可惜她回乡下了,我很想她。”
  侍女们看他的目光更加柔和了。
  小百合,不幸死去的小百合,也没有一个家人。但她曾经关照过的孩子还在思念着她,这样一来,一个孤苦的灵魂也能有归处吧!
  侍女们都是因为不同原因卖身进入津岛府的可怜人,对小百合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情。
  年龄最大的那位侍女揉了揉津岛修治的头发,叹息道:“你要永远记得小百合啊……”
  “嗯!”津岛修治乖乖地点头,童言无忌道:“我昨晚就梦到小百合了!”
  “……”侍女们面面相觑起来。
  “她站在小溪边的樱花树下面,说好冷好冷。她想回家,津岛家就是她的家,但她回不来……”津岛修治鸢色的眼里露出了一点迷幻的茫然,“她说,津岛家有好多死人……”
  他实在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孩子,鸢色的眼睛,圆嘟嘟的婴儿肥,蓬松的卷发让人想要揉一把,简直像教堂绘画里的小天使一样。
  这样年幼的孩子用这种语气说话,简直带了些叫人害怕的神性。
  侍女的手抖了一下,想起了某些可怕的传闻。她扯起难看的微笑,急匆匆地敷衍了几句,起身离开了。
  她没看见,在她们背后,津岛修治站在原地,露出了一点虚无而空茫的表情。
  -
  “……小百合那件事,是你们处理的吗?她……埋在哪里?”
  “……你打听这个干嘛?”
  “她好歹是我的同乡……”
  “……唉,我真不想回忆这个……按照大人的说法,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了事……那么年轻呢!我们几兄弟一合计,找了棵樱花树……”
  “附近小溪边那里?”
  “对,就是那里。你过去看,说不定那棵树花开得还格外漂亮呢。”
  “……”
  -
  津岛修治趁着无人注意,走进了议员昨晚的房间。
  在他走进去的那一刻,影影绰绰的笑声响了起来,夹杂着女人如泣如诉的哀怨。
  “议员大人……您在这里吗?我来……找您了……”
  越到后面,那声音越显现出仿佛被卡住脖子的窒息般的颤抖。
  “……”
  不是小百合的声音。但糊弄一个本就心里有鬼、又不熟悉她的老男人已经足够了。
  津岛修治摸了摸,在门上拆下了一个感应器。然后仗着人小,顺着声音挤进了书柜的中间。
  指间摸到了一点冰凉的金属,津岛修治抽出来。
  那是一个录音器。
  -
  与此同时,装神弄鬼了一晚上的风间桐站在屋顶上,兴味盎然地看完了一切。
  第8章
  田野是个乞丐。
  姑且是记事就成了乞丐,所以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满的。
  最开始,是断臂的父亲带着他和哥哥行乞,这里讨不到就往那里讨。后来战乱,到处都讨不到东西了。
  父亲在一个冬夜睡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后来只剩他和哥哥。
  哥哥叫树下,脑袋有些不灵光,但认得他。
  哥哥在一个夜晚突然消失,大家都说他是被水淹死了。
  现在只剩田野一个乞丐了。
  田野是个结巴,他向所有遇见的人打听他的哥哥,没打听到。
  有人劝他离开这里去打工,但田野不肯。
  乞讨一日比一日艰难。田野觉得,再过一个冬天,他就要和父亲和哥哥团聚了。
  -
  今天夜晚,田野睡下去的时候难得地肚子里有点东西。
  昨天,他帮一位小少爷指了路,对方给了他几枚铜板。田野很珍惜地全部用来买了食物。这点食物让他激发了一点信心,觉得自己能活着找到哥哥了。
  他带着这样美好的愿望入睡,梦里,好像听见了哥哥的声音……
  滴答。
  破旧的茅草屋里,一滴水落到田野的脸上,他醒了,但那声音还在。
  “田、野……”
  “哥哥?!”
  田野猛地坐起来,他无头苍蝇般在破茅草房里转了一圈,但一个人也没有。
  “田、野……”
  田野蹿出门去,四下张望着:“大哥?”
  只有寂静的夜风在回复他。
  田野的脑袋稍稍冷却了下来。
  ……这声音,好像不是大哥的。
  这是只有最亲密的人能听出来的一点差别:他的哥哥的声音要更加低沉一点,沙哑一点,好像很久没喝过水了那样。
  但这声音又像极了大哥的。
  或许是因为天生脑子有一点问题,田野的哥哥说话总是从喉咙里带着一点咕噜声,说一个字,就要顿一下。
  “田、野……”
  ……对,就像是这样。
  在小小的田野心中,名为思念的感情终于冲破了直觉的那一点不对。他往天上看,往地上找,掀开自己那茅草做的窝棚,急得满头是汗。
  “大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
  而那声音仍是说:“田、野……”
  “哥,我在这里!你在哪?”田野大喊道。
  但往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大哥的鬼魂,离开的就好像到来那么突然。
  小小的乞儿蹲在一片狼藉的茅草屋里,孤零零的。
  他用脏兮兮的手抹了抹脸,蹲了下来,仿佛不胜夜寒一般,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他不知道,这个夜晚,津轻的很多地方也在上演着同样的闹剧。
  消失的人们,‘去外地打工’的人们,在这个夜晚出现了。
  有人思念,有人心虚,有人恐惧到连滚带爬,世间百态莫过如是。
  -
  津岛府。
  修治拿到了给他的录音器。
  -
  【怎么说呢……‘神之棋盘’真是个适合装神弄鬼的异能啊】
  旁观了整整一夜的弹幕如是感叹道。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风间桐像鬼一样瞬移来瞬移去地煽风点火,今天早上,整个津轻的氛围都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