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两人各自洗漱完平躺在床上,双人床中间照旧隔着一片海,唯有凌乱的床单上,还残留着被扯断的珍珠纽扣,像散落的月光碎片。
  半晌,楚怀夕叹了口气,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白色礼盒,盘腿坐在徐以安身边。腿挨着她的腿,递给她:“徐以安,情人节快乐。”
  徐以安愣了一下,撑着手肘起身,语气严肃又冷漠,“你我之间,不必在今天送礼物。”
  “我想送。”
  “抱歉,我不能收。”
  楚怀夕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徐以安,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在睡完我之后,让我伤心?!”
  徐以安抿唇,淡漠道,“如果不开心,我们可以结束现在的关系。”
  楚怀夕:……
  不气不气,不和老古板一般见识。
  楚怀夕咬了咬后槽牙,噌地一下坐在徐以安大腿上,食指轻掐住她的下巴,耍无赖道:“我不管。你必须收下礼物,并且得回送我礼物。”
  两人挨得极近,徐以安视线避无可避地落在楚怀夕胸口的红痕上,想到楚怀夕对自己毫无保留的接纳,心一软:“好,改天回礼给你。”
  楚怀夕笑了,取出盒子里的智能手环,轻柔地戴在徐以安左手手腕上。
  金属搭扣发出微弱咔嗒声,智能手环在暗夜里泛起淡淡幽蓝荧光,像道隐秘的镣铐。
  楚怀夕用犬齿轻轻磨蹭徐以安锁骨,染着玫瑰香气的发丝垂落成帘,视线落在表盘上,“徐以安,你喜欢我吗?”
  徐以安摇头,语气平静,“抱歉。”
  手环数值平稳得像手术室里的心电图。
  撒谎是人之本性,在大多数时间里我们都无法对他人诚实,甚至会在写给自己看的日记里撒谎,可实时监测心率的谎言测试仪不会撒谎。
  楚怀夕凝视着心率监测区平稳的曲线,喉间泛起消毒水般苦涩的叹息。
  她蓦地发狠咬住徐以安的肩胛,在雪色肌肤烙下月牙痕,仿佛这样就能在对方身上刻下与自己同样的痛楚。
  而后隔出一片死海,背对着徐以安躺下。
  许久后,寂静到诡异的空气里响起一句很轻很轻,带着一丝鼻音的:“徐以安,你真就对我没有一点兴趣吗?”
  徐以安右手拇指掐着中指指腹,没出声。
  哪个疯子会陪一个自己不感兴趣的人过情人节呢?
  不久后,当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徐以安才敢在脑海中回味方才火焰燃烧的画面。
  当思绪游离到楚怀夕雪白肋骨处随着喘息在暗夜里浮沉的“徐以安”三个篆体小字时,腕间手环的警报突然响起。
  徐以安呼吸一滞,屏住呼吸,用指尖按住震动源,将手表调成静音模式。
  昏暗中跳动的幽蓝数字映出女人克制又无措的侧颜,心率135次/分钟,恰似手术台上突然室颤的患者。
  徐以安偏眸看向酣睡的始作俑者。
  前不久还在哽咽的女人,此刻不知做了什么梦,唇角带着淡淡的笑,睫毛凝着细碎的星光。
  她跟着勾起唇角,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隔空抚摸着楚怀夕额间略乱的碎发、眉眼、鼻梁…
  终于,右手食指的指尖隔空抚摸到了女人微张的红唇,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徐以安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蜷起指尖。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对着浴室镜里的咬痕喃喃,“如果我不是徐以安,你还会喜欢我吗?”
  下一秒,徐以安苦笑摇头,迅速系好最后一粒衬衫扣,洗漱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京北市人民医院心脏中心。
  徐以安扣好最后一粒白大褂纽扣时,晨光漫过办公室百叶窗的缝隙,雪白的衬衫领口被割裂出细碎光斑,藏在领口锁骨处未消的咬痕,像朵见不得光的黑色曼陀罗。
  徐以安轻按了两下曼陀罗,将红蓝色签字笔与便携式血氧仪并排插进胸口衣兜,将听诊器挂上脖颈,而后拿着病历本走出办公室。
  护士站的电子白板跳动着术后监护分级,3床的pca参数报警提示音混在晨间交班声中。
  “将舒芬太尼背景输注速率调到0.5μg/kg/h,单次按压剂量加0.2ml。”
  护士点头,“好的,徐医生。”
  徐以安将听诊器双模切换至小儿模式,走向七号病房。
  儿童病区走廊漂浮着未开封的卡通雾化面罩。徐以安在七号病房门前闭眼凝神,下意识将手伸向口袋。
  当指尖触到智能手环的表带时,像触到昨夜楚怀夕肋骨间起伏的那枚纹身。
  她呼出一口浊气,推开病房门。
  病房里,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显示屏上的绿色波形平稳地跳动着。
  “余岁安,vsd合并pda,全麻体外循环下室间隔缺损修补+动脉导管结扎术后72小时。”
  徐以安轻声复述病历,凝视着中央监护系统上6岁患儿的血氧波形,指尖划过电子病历里胎儿期的心脏彩超报告。
  “安安今天咳嗽时伤口会痛吗?”她在临时起搏器程控仪上设置60次/分的保护性起搏。
  “有一点点痛。”小安安苍白的指尖点着徐以安白大褂上的儿童除颤电极片卡通患儿贴,“医生姐姐,我能听见你口袋里小海豹的心跳哦。”
  徐以安闻言偏头看向她,小安安胸骨下段微创切口敷料边缘,还残留着体外循环插管特有的蝶形压痕。
  徐以安望着压痕皱了下眉,搓了搓手,将指尖焐热才触诊小安安的胸骨左缘。
  原本震颤的第三肋间此刻平静如初。
  她收回手,在病程记录上勾选“舒芬太尼剂量调整”时,走廊阳光突然刺痛眼睛,徐以安快速颤了颤眼睫,抬手揉了一下小安安的头,“好好吃早饭,我待会儿再来看你。”
  小安安乖巧点头笑,“好的,我等你哦。”
  徐以安温柔地笑了笑,前往下一个病房继续检查病人的伤口恢复情况。
  走廊里,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片光斑。
  徐以安的脚步坚定而有力,白大褂的衣角随着步伐轻轻摆动着。她的目光专注而冷静,仿佛一切纷扰都无法打扰她的工作节奏。
  在这个充满生与死、希望与绝望的地方,她必须保持冷静和专注,才能为每一个病人带来生的希望。
  下午一点,楚怀夕悠悠睡醒,翻了个身,伸出手,摸到一把冷冷淡淡的空气,喃喃,“果不其然,偌大的双人床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倏地,想到老古板会给自己回礼,楚怀夕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下来,哼着曲儿,顶着鸡窝头前往浴室洗漱。
  人生真是处处充满希望啊!
  暮色中的爵色酒吧尚未苏醒,水晶吊灯在楚怀夕裸露的肩头洒下星屑。她赤足蜷在吧台高脚椅上,脚踝银链随着调酒动作叮当作响,石榴红的指甲正将薄荷叶嵌进龙舌兰日出。
  不知道今夜的酒吧会不会弥漫起消毒水味。
  直到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沉睡,楚怀夕也没能嗅到消毒水味。
  接下来的几天,楚怀夕每天都盼着徐以安的回礼,喝酒时也时常走神,朋友们都打趣她是不是陷入了热恋。可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全是因为那个承诺回礼的徐以安。
  她几度想去医院堵人,想到徐以安并不喜欢自己出现在她的生活圈里,只好作罢。
  毕竟,对于天之骄女,向来循规蹈矩的徐医生来说,她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楚怀夕就这样一边落空,一边期待。
  三天后,在一个暮色温柔的傍晚,敲门声骤然响起。
  正对着手机屏幕唉声叹气的楚怀夕闻声迅速从沙发上爬起来,笑得合不拢嘴。
  只有徐以安才会这样敲门,敲一下,停顿一秒,再敲两下,停顿两秒。
  循环反复,敲门声像节拍,像秘密。
  当门铃第三次响起特定节奏,楚怀夕故意让真丝睡裙从肩头滑落三寸,摆出随意的模样。
  可当她拉开门见到徐以安的一瞬,眼睛瞬间亮得如同璀璨星辰,“徐医生,好久不见啊!”
  徐以安视线避无可避地落在楚怀夕胸前,目光呆滞了三秒,她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抿唇将呼吸频率精准控制在12次/分钟。
  楚怀夕望着眼前人泛着珊瑚色的耳尖,得意地轻抬眉梢,明知故问:“徐医生找我有事吗?”
  徐以安点头嗯了一声,侧身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递给楚怀夕,言简意赅,“回礼。”
  楚怀夕接过期待已久的回礼,拆开礼盒的瞬间,水晶指甲险些戳穿无菌包装膜。
  只见一颗精密复刻的心脏正静静躺在丝绒衬垫里,冠状动脉网比楚怀夕昨晚穿的渔网袜还要细密,二尖瓣边缘甚至模拟了钙化斑块。
  楚怀夕表情一瞬凝固,满脑门问号。
  静默了足足一分钟,她滚了滚喉咙,抬起头看着徐以安,“这…这是你送我的情人节礼物?”
  徐以安点点下巴,认真解释道:“它是用64排ct扫描建模的,3d打印技术让它的每一个细节都和真实心脏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