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柠檬混着柑橘味的空气。
  楚怀夕喷洒在徐以安鼻尖的冰冷,让她急促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稳。
  柑橘香与消毒水气息在沙发上纠缠。
  徐以安的唇瓣有青柠的涩,齿列间藏着未拆封的童年。当楚怀夕将冰推入她口中时,感觉到对方舌尖起了触电般的战栗,就像是被囚禁三十年的夏蝉初次触碰霜雪。
  徐以安双手下意识抓住楚怀夕的手臂,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楚怀夕的掌心贴住徐以安后颈,那里渗出的细密汗珠,像春雪消融时山涧渗出的第一滴泉。
  她想给她无尽的爱。
  许久后,冰感消失。两人的唇瓣分开,唇角都带着一丝晶莹的水渍。
  楚怀夕看到徐以安苍白的皮肤上泛起珊瑚色潮汐,眸底还残留着未散尽的迷离,起伏不定的胸膛打乱了折痕。
  不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了。
  但楚怀夕觉得还不够,她抬起指尖,触向徐以安领口,徐以安条件反射地绷紧肩胛。
  皮质诊疗椅的触感突然侵袭感官,心理医生用温和声音剖析她的强迫性着装:“这些纽扣是你对抗失控感的锚点,每解开一颗都意味着...”
  诊室门被猛然推开,徐母一把将徐以安从椅子上拽起,“我们安安没有病!她绝对不可能生病!”
  意识回笼。徐以安抓住楚怀夕的手腕,力道有些大,“你干什么?”声音像实验室玻璃器皿相碰的脆响,带着无机质的冷。
  楚怀夕被吓了一跳,滚了滚喉咙,“别这么凶啊!我说过的,在你喜欢上我之前,我绝不会碰你的。”
  徐以安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点过度,轻轻闭了下眼,干巴巴辩解,“我没凶你。”
  “你明明就有!”楚怀夕吐出一口气,笑着活跃气氛,“徐医生,你刚才的表情简直和白骨精想吃唐僧肉时一模一样。”
  气氛松弛下来。
  徐以安语气也缓了下来,“我不吃人。”
  楚怀夕见她放松下来,眯着眼笑,指尖搭在纽扣上,温温柔柔地诱哄,“徐以安,我们把这颗扣子解开好不好?你捂这么严实,多热啊。”
  “我不热。”徐以安将脸偏向落地窗方向,八月骄阳透过纱帘在侧脸镀上一层柔光,却照不穿那双雾霭沉沉的眸子。
  楚怀夕心间酸涩,夹着嗓子撒娇,“可是亲爱的徐医生,我现在看着你的领口,我感觉自己就快要中暑了,下一秒就要晕倒了。”
  徐以安知道这人的话不符合逻辑,但她架不住对方撒娇,抿唇思忖三秒,松开手,默许。
  蝉鸣骤歇,楚怀夕尝到了融化的夏天。
  她嘴角牵起深深地弧度,动作轻柔地解开了徐以安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当看到对方锁骨处细密的汗珠,唇角一瞬抻平。
  呆子!
  也不怕悟出痱子!!!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要求我的老古板要把衬衫扣子全部系起来的!!
  楚怀夕用力磨了磨后槽牙,起身又含了块冰在嘴里,再度俯下身。
  她的发丝垂落在徐以安脖颈上,痒痒的,徐以安第七颈椎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木量角器悬在半空,徐以安下意识后退。
  楚怀夕见状用手拽住徐以安的衣领,而后将口中的冰块轻轻放在徐以安的锁骨处。冰水沿着锁骨滑进禁欲的领口,消失在隐秘之处。
  楚怀夕的手指轻抚过徐以安的侧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紧蹙的眉头。
  她不知道她在因为什么皱眉。
  她不知道她刚才为什么要后退。
  但她知道,她很热。
  楚怀夕用指尖一下一下抚摸着徐以安紧蹙的眉头,唇停留在徐以安随呼吸起伏的锁骨上,声音轻而柔。
  “徐以安,在这里你可以穿任何衣服,可以半敞着衬衫躺在沙发上吹空调,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盘着腿和我一起坐在冰冰的地板上,和我一起吃冰淇淋,喝冰镇饮料。”
  停了一秒,楚怀夕一字一顿地说:“对我而言,礼仪和规范都不重要,你的感受才重要。”
  徐以安看着眼前温柔的楚怀夕,耳边却突兀地涌入父亲严厉的声音,“徐以安,不论何时何地,你当垂首敛目,行止合度。”
  “垂首敛目,行止合度…”徐以安默念。
  楚怀夕怔住了,她罕见地从游刃有余的徐以安脸上看到了茫然与无措。
  沉默半晌,她放柔声音,“徐以安,在我面前,你可以是不完美的。”
  冰块在柠檬水里浮沉。徐以安在柠檬的酸涩里嗅到那些装在青瓷罐里的养生丸,看到了被撕碎的诊断书在抽水马桶里旋转,听到了心率监测仪发出的声音与医院走廊里的哭声。
  徐以安问自己,“我可以不完美吗?”
  “徐以安,我想你快乐,我想你自由。”
  楚怀夕带着一丝喑哑的嗓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在二十六度的空调风里,蒸发成徐以安眼角咸涩的雾。
  智能手环发出一阵阵剧烈的警报声。
  徐以安哽了哽喉咙,偏头,向来克制的呼吸扑在对方耳际,“楚怀夕,我想再吃一块冰。”
  第6章 藤蔓疯长在盛夏
  楚怀夕眸中盈满疼惜。
  暮色浸透百叶窗的瞬间,楚怀夕衔着冰块再度俯身。
  当柑橘香裹着碎冰贴上唇瓣时,徐以安衬衫的第三粒纽扣在光影里摇晃,像她此刻悬在喉间的心跳。
  感兴趣并不代表喜欢,那心跳代表喜欢吗?
  热浪拍打着落地窗,将两人的影子烙在米色纱帘上,纠缠成盛夏里一株疯长的藤蔓,攀上被规训多年的雪松。
  交缠的呼吸在玻璃茶几映出扭曲的倒影,冰块在舌尖化作蜿蜒的溪流,漫过交叠的指节。
  嗡———
  铃声撕裂了纱帘上的藤蔓剪影。
  徐以安一瞬恢复冷静,迅速系上衣扣,楚怀夕盯着桌上的手机,眸中满是不悦。
  徐以安拿起*手机,发现是她带的实习医生打来的电话。
  她刚接通,那头便传来焦急的声音:“徐医生,季医生受伤了,正在抢救!你快来医院!”
  徐以安眉心微皱,“好,我马上到!”
  她挂断电话看向楚怀夕,嘴唇翕动,“季瑾溪在急救室,我得回医院。”
  徐以安的声音像碎在手术台的无影灯,每个字都带着锋利的棱角。楚怀夕感觉后颈残留的温热瞬间凝结成冰,顺着脊椎蔓延成荆棘。
  楚怀夕瞳孔骤缩,声音不自觉发起颤,“季瑾溪?她…她怎么了?”
  徐以安看着楚怀夕慌乱的模样,努力让声线柔和,“具体情况得到医院才能知道。”
  楚怀夕跳下沙发,腿有点软差点没站稳,手扶住徐以安的肩,“对对对,我们去医院。”
  徐以安感受到肩膀在颤抖,看向对方身上的睡衣,安抚,“别急,先去换身衣服。”
  楚怀夕轻轻嗯了一声,红着眼眶,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徐以安,声线也在颤,“徐医生,季瑾溪会没事的,对不对?”
  作为医生,徐以安知道手术都有风险,她不可以在不清楚具体情况的时候,以一名医生的身份告诉病人的亲属“病人一定会没事”。
  但她还是郑重点头,“她不会有事。”
  楚怀夕边往卧室走边说,“徐以安,不论任何时候,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相信你。”你说季瑾溪会没事,她就一定会没事。
  楚怀夕迅速换好衣服,两人前往医院。
  车上,楚怀夕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季瑾溪可能遭遇的危险场景,掌心泛起潮气,徐以安目不斜视地开着车,第一次打开了车内的空调。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抵达医院。
  徐以安看着前方那个总在酒吧摇晃马天尼杯的身影跌撞着扑向急救室,闭了下眼。
  希望祈祷季瑾溪平安无事。
  急救医学中心三层走廊。
  徐以安看向身侧候着的实习医生,“季医生什么情况?”
  朱医生愁眉不展:“股浅动脉横断,引起失血性休克。”
  急救室的红灯把走廊浇成血池。楚怀夕数着瓷砖缝隙里的阴影,耳朵里只剩“横断、休克。”
  徐以安:“片子给我看看。”
  实习医生将手中的单子递给她。
  “股浅动脉横断伤合并创伤性凝血病。"徐以安指着ct血管造影显示屏上跳动的光点,“刀刃从股三角区斜切入,离股神经束只有2mm…”
  徐以安给实习生讲解ct片子,余光里看到楚怀夕的指甲正深深掐进掌心。
  她倏地想起半小时前,含在对方唇齿间的冰块,那时夕阳顺着楚怀夕的锁骨蜿蜒而下,将雪白肌肤浸得半透明。此刻那截脖颈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仿佛稍一触碰就会发出凄厉的颤音。
  徐以安将血气分析报告捏出褶皱,语气罕见温柔,“给季瑾溪做手术的医生很专业。”
  楚怀夕没回头,脸色惨白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