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她滚了滚喉咙,“你怎么了?”
  徐以安摇了摇头,没有换拖鞋,向左迈出一步径直绕过楚怀夕,她的目光掠过餐桌上堆叠的外卖盒、泡面桶、走向客厅。
  客厅的电视还开着,画面在无声跳动,映得徐以安的侧脸忽明忽暗。茶几上摆着烟灰缸,和空了的烟盒、散落着药片和皱巴巴的纸巾。
  跟过来的楚怀夕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下一秒蹲在茶几边,手忙脚乱地收拾烟灰缸、扔烟盒。
  徐以安盯着桌上的药,听着楚怀夕带起压抑的闷嗽声,喉咙发紧,“你生病了?”
  “小感冒而已。”楚怀夕捏着药盒起身,走到徐以安面前,直勾勾地看着她,“倒是你…医院是出什么事了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徐以安仓皇别开脸,不敢再去看面前这双盛满关切的眼睛。
  父亲残忍的话,母亲苍白的脸,热搜词条下那些恶毒的诅咒。此刻都化作沉重的枷锁,将她困在道德与情感的夹缝里。
  她很想抱一抱生病的楚怀夕,很想让她缩在自己怀里睡一觉,但她却累得抬不起胳膊。
  以前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人在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放弃自己的爱人,现在终于懂了。因为爱人需要能量,但人在累的时候,给不起爱。
  她知道楚怀夕同样也很累,但她还是想贪心的向楚怀夕讨要一点点能量。
  能让她撑到明天的能量。
  楚怀夕困惑地看着她,“怎么又在发呆?”
  徐以安浅浅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尾音在发颤,“楚怀夕,这才几天啊!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楚怀夕闻言扁了扁嘴,哑声控诉,“你不理我,我天天守活寡,可不就成这样了吗?”
  “我哪有不理你?”徐以安垂下眼帘,“明明是你拉黑的我…”
  楚怀夕眼睑红成一片,声音逐渐哽咽,“我拉黑你是让你重视我,不是让你趁机消失的!”
  徐以安心口愈发肿胀酸涩,深吸一口气,还是止不住某种像缺氧的窒疼感包裹住整颗心脏。
  她手指僵硬地蜷了又蜷,还是没有勇气抱住眼前的人,轻声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楚怀夕怔怔地看着徐以安,倏地,眼眶中滚下一滴泪,她急忙仰起头,做深呼吸。可眼泪却像断了线似的,不停往下掉,止不住。
  泪水彻底模糊视线,她放弃了逞强,吸了吸鼻子,哑声道:“你这些天对我不闻不问,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幸好你回来了。”
  “别哭…”徐以安抬起指尖,轻轻擦掉楚怀夕眼角的泪,嗓音几乎颤抖着重复,“别哭,楚怀夕…别难过…”
  “我没难过…”楚怀夕倏地紧握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腕处轻轻摩挲,“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一样,你看看这才多久啊,你怎么又瘦了一圈啊!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偷偷减肥啊!”
  “没减肥,最近工作比较忙…”徐以安生怕再多说几句就会暴露自己的悲伤与无助,蹭的一下抽回手,“还没吃早饭吧,我去给你煮碗粥。”
  说完逃跑似的往厨房走。
  楚怀夕愣了一下,想到徐以安值了一晚上夜班,忙不迭跟上去,“我们叫外卖吧。”
  徐以安脚步一顿,扭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声音像浸在冷水里的抹布般发沉,“都生病了,还吃什么外卖!胃不想要了吗!”
  楚怀夕被吓得定在原地,扁嘴嗫嚅,“外卖也有清淡健康的粥嘛…”
  徐以安手指向沙发边的拖鞋,语气严肃,“别跟着我,去穿拖鞋!”
  楚怀夕乖乖哦了一声。
  橱柜里的米袋瘪得只剩个底,徐以安眉头紧锁地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想到她们同居的那段日子,家里的冰箱每天都会被填的满满当当,心间再度涌上强烈的酸涩。
  徐以安咬着下唇,打开手机,迅速在超市下单了米、挂面、蔬菜、鸡蛋、牛奶还有各种各样的水果。付款时,她犹豫几秒,返回页面又给楚怀夕买了一堆零食和一箱红酒。
  吃点零食,喝点酒心情应该会好吧。
  将配送时间预约到明天早上十点半,徐以安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将手机调成震动模式,装进口袋里,这才听见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概是楚怀夕在整理客厅卫生,滚落的药瓶与纸巾摩擦的声响,压抑的咳嗽声、擤鼻涕的声音全部混在一起,刺得人耳膜生疼。
  徐以安用力蜷了蜷指尖,将仅有的米全部倒入锅中,而后蹲下身清理垃圾桶边上的外卖盒。
  腐坏的暗黄色汤汁渗进缝隙,腥气裹着酸腐味直往鼻腔里钻。她看着瓷砖缝隙里的污垢,想起上次大扫除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那天的花蝴蝶穿着卡通睡衣,坏笑着将泡沫抹在徐以安鼻尖,嘲笑她像只炸毛的笨猫。
  调皮、生动又可爱。
  而现在…
  爱上不幸的人,就会变得不幸吧。
  她抬头怔怔地望向窗外开的正好的海棠花。
  春天来了。
  春天终于来了。
  如果她们没有提前在一起,如果她们按照最初的计划,等春天来临再相恋,就好了。
  她不会向她表白,楚怀夕会被她拒绝。
  她们没有在一起,就不用承受分手的痛苦。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在一起了…
  可惜命运无常,人也总是后知后觉,她注定要带着楚怀夕在痛苦里走一遭。她无能为力,只求自己可以多承受几分疼痛,尽可能的让她心爱的花蝴蝶少受点伤,保全她继续爱人的能力。
  楚怀夕,如果能重来,求你别再遇到我。
  如果能重来,我还想像现在这样爱着你,以暗恋者的身份,一直一直爱着你。
  徐以安用力把最后一袋垃圾系紧,掌心被勒出深红的印子。像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似的,缓缓扶着橱柜站起身,双手撑在冰凉的灶台边上。
  白粥在灶上咕嘟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镜片,她突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想法。
  如果眼镜上的雾气再多一些,是不是就可以像眼泪一样顺着脸颊滑下来了,那我是不是就不像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了。
  不是木偶,是不是就不用离开她了。
  半晌,徐以安自嘲地笑了笑,她悲哀的发现自己跟牌桌上无注可跟的赌徒一样,都在抱着无畏的幻想拖沓不前。
  逃避现实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她敛起思绪,压下脑海中不该有的幻想,拿起抹布,心无旁骛地打扫厨房和餐厅卫生。
  收拾好客厅卫生的楚怀夕懒洋洋地抱臂倚在厨房门框上,衬衫扣子歪歪扭扭地扣着,头发被她胡乱扎成个揪。
  她盯着徐以安忙碌的背影,喉咙里溢出沙哑的笑,“洁癖怪,你把厨房擦得能照出人影了。”
  背对着她的徐以安用力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的话音平稳,“工作再忙,心情再烦也要记得按时打扫卫生,知道吗?垃圾一定要勤扔,放在家里会滋生出很多细菌的,你身体不好,细菌倾入就会生病。还有…感冒了就不要抽烟了,烟雾会刺激呼吸道,然后你的嗓子就会更疼…如果心情不好,你可以出去逛逛街,或者跑跑步…”
  四面楚歌的楚怀夕从徐以安的絮叨声里,找回了久违的幸福感和安全感。
  她想,“就算所有人骂我又如何,只要她还在我身边,我就永远有去战斗的底*气和动力!”
  楚怀夕颤了颤眼睫,夸张的啊了一声,又捂住胸口,“徐医生,你好狠的心呐!你可怜的女朋友都病成林黛玉了,你还让她打扫卫生?”
  徐以安一噎,柔声解释道:“我没有让你现在打扫卫生,我是说让你没有生病的时候…”
  “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楚怀夕悄悄挪到水池边,手指沾了点冷水,偷偷弹在徐以安低垂着的后颈处。
  冷水顺着脊椎滑进衣领,惊得徐以安颤栗了一下,抄起锅铲作势要打楚怀夕,“楚怀夕!”
  “哎呀!救命啊!有人要谋杀亲妻啦!”楚怀夕边躲边笑,不小心撞翻了案板上的消毒水。
  白色的瓶子骨碌碌滚到徐以安脚边,她弯腰去捡的瞬间,楚怀夕突然从背后紧紧环住她,下巴压在她发顶轻轻蹭,拖着尾音,“其实…比起吃早饭,我更想吃你。”
  徐以安愣了一下,旋即被热气蒸红的脸颊更烫了,反手用锅铲拍在她手背,“你想得美!”
  楚怀夕嘶了一声,松开她,“怎么了嘛~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做了~难道你不想吗?”
  徐以安摇头,“不想。”
  “鬼才信你!”楚怀夕笑意盈盈地去抓徐以安手腕,指甲不小心刮到徐以安手背。
  她突然安静下来,捧起徐以安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吹气,“疼不疼啊?我看看破皮了没…”
  温热的呼吸扫过皮肤,徐以安胸腔里死寂的心脏突然复活,心跳快得想是要冲出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