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听筒那头的女人尾音颤的不像样子,背景音里隐约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季瑾溪指尖瞬间冰凉,手机差点从掌心滑落。
  “楚怀夕,你在哪儿?”
  半晌没人说话,季瑾溪心提到了嗓子眼,声线染上哭腔,“说话啊!你在哪!!”
  意识疼得她视线渐渐模糊,楚怀夕艰难地撑起眼皮,吐出一个字,“家。”
  “你不是去旅游了吗?!”季瑾溪很快想明白一切,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你坚持住,我马上叫救护车!”
  胃里持续的绞痛,让楚怀夕整个人被冷汗浸没,疼得思绪都变得断断续续,但她依旧记得最重要的事,“季瑾溪,我不去你们医院…”
  “大爷的!命都快没了,还挑什么!”季瑾溪转身便往电梯间跑,高跟鞋在走廊上敲出慌乱的声响,“千万别睡!大口呼吸,我马上到!”
  嘟嘟嘟———
  电话在忙音中挂断。
  季瑾溪叫了市二院的救护车,慌张失措的她放弃开车,冲到马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车上,她反复拨打楚怀夕号码,却只得到机械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季瑾溪拍了拍主驾驶的椅背,“师父,麻烦您开快点!我有急事,拜托了!”
  呵,早高峰,谁不急?!
  司机懒散地抬眸从后视镜瞥了一眼后座的催命鬼,撞进对方盛眼焦色的黑眸时,神色一紧,蹭的一下坐直身子,猛踩油门。
  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楚怀夕家小区门口。
  季瑾溪果断脱下鞋,手提着细高跟,光着脚不顾形象地闷头就往楚怀夕家冲。
  尽管来的路上她在脑海演练了无数种最坏的可能性,却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失语。
  季瑾溪撞开虚掩的房门的瞬间,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餐桌上散落着发霉的水果和蔬菜,地上是打碎的鸡蛋,大大小小的发黄的纸团,碎裂的红酒瓶和酒杯,还有数不清的烟蒂…
  季瑾溪迅速回神,边呼喊边跑,“楚怀夕!楚怀夕…”她用力用肩膀撞开卧室门,看到蜷缩在地上的人后,又怔愣住了。
  曾经明艳动人的人此刻瘦得脱了形,苍白的脸颊凹陷下去,眼窝泛着青灰,唇被咬出了几道血痕,额间的刘海被汗打湿,紧紧捂着腹部。
  泛着油光的头发,摔碎的水杯,还有散落一地的药瓶,都在无声诉说着这些天她的绝望。
  楚怀夕听见动静艰难地抬起头,发青的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季瑾溪冲过去,蹲在地上抱住她,摸到她后背嶙峋的骨头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你是疯了吗?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啊!”
  她颤抖着摸出手机,“我现在就叫徐以安…”
  “别…”楚怀夕虚虚攥住季瑾溪的手腕,用嘶哑的声线恳求,“别告诉她…”
  季瑾溪掰开腕间发凉的指尖,红着眼眶怒吼道:“楚怀夕!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就失个恋而已吗!至于吗!世上的女人是死绝了吗!”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楚怀夕突然笑了一声,笑声破碎得像是玻璃碴,虚弱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太阳穴滑进凌乱的发丝,“可徐以安只有一个啊…”
  “你简直无药可救!!”
  “我…”话还没完,人便昏了过去。
  季瑾溪呼吸一滞,弯腰抱着昏迷过去的好友急匆匆地冲出房门。
  救护车呼啸着冲进医院,楚怀夕被迅速推进抢救室。季瑾溪守在门口,攥着沾满冷汗的缴费单,手机在掌心攥得发烫。
  她几次点开徐以安的对话框,想到楚怀夕昏迷前那声虚弱的“别告诉她”,又颤抖着退出。
  不一会儿,值班护士举着报告单跑来,“您朋友胃穿孔导致弥漫性腹膜炎,现在血压持续下降,必须立刻手术!”
  季瑾溪闻言太阳穴突突直跳,楚怀夕最近绝食又酗酒,胃穿孔恐怕早已侵蚀了重要脏器。
  她没有丝毫犹豫,“好,尽快手术吧。”
  护士离开后,她拨通了叶南枝的电话,“叶南枝,你快点来医院!楚怀夕出事了!”
  电话那头翻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叶南枝站起身,语气严肃,“你别急,我马上到。”
  二十分钟后,叶南枝踩着高跟鞋冲进走廊。
  季瑾溪看见叶南枝,嘴一撇,哭唧唧地跑过去,“老婆,怎么办啊,楚怀夕要死了…”
  叶南枝愣了愣,抱住她,“什么情况?”
  “胃穿孔引发感染性休克,手术风险极高。”
  这时,护士拿着手术同意书跑过来,“哪位是楚怀夕的家属?需要签字。”
  “我签!”季瑾溪一把接过笔,笔尖在纸上利落划过,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我是她姐,我来签。拜托你们一定要救她。”
  手术灯亮起的刹那,季瑾溪突然抓住叶南枝的手腕,“怎么办啊叶南枝!如果手术…”
  叶南枝抬手轻轻抹去爱人眼角的泪,嗓音温柔,“不会的,你别自己吓自己。楚怀夕生命力那么顽强,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真不该介绍她和徐以安认识!”季瑾溪哽咽的声音里满是自责,“她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叶南枝轻轻拍着她的背,涩声安抚,“人和人的相遇都是缘分,这不能怪你的。”
  季瑾溪头埋进她的颈窝,抽抽搭搭的,“叶南枝,你说,老徐为什么不爱楚怀夕啊!!”
  叶南枝并不了解两人之间的纠葛,叹了口气,“可能因为爱和不爱都没有理由吧。”
  季瑾溪吸了吸鼻子,咬牙切齿,“我真的恨不得现在去把老徐绑到这里,让她看看楚怀夕因为她变成什么了鬼样子!让她不爱楚怀夕!”
  叶南枝抚摸着她起伏的后背,笃定,“但你舍不得为难老徐。”
  季瑾溪嗯了一声,闷闷道:“因为我比谁都清楚她过得有多辛苦,有点心酸…”
  抢救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主刀医生从里面走出来,面向两人,“患者脏器衰竭严重,手术中可能会出现心跳骤停,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季瑾溪腿一软差点摔倒,叶南枝紧紧揽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抚,“别怕,她会没事的。”
  而此时,一夜未眠的徐以安正在住院部的消毒间,半趴在桌*子上擦拭着手术器械。
  鼻尖突兀地涌入一阵柑橘香,她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笑了笑,“我的蝴蝶,你自由了吗?”
  柑橘香在鼻腔里肆意翻涌,徐以安坠入一片混沌的黑暗。意识漂浮间,她看见自己站在医院长廊,远处一抹红裙在光影中忽明忽暗。
  “楚怀夕!”她想要跑向那抹亮色,但双腿却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越走越远。
  倏地,楚怀夕脸上的口罩突然变成了冰冷的呼吸面罩,一步一步往后退。
  “楚怀夕,你要去哪儿…”徐以安的声音被走廊的穿堂风撕碎。楚怀夕的身影开始扭曲,化作无数只破碎的蝴蝶,翅膀上染着手术台的猩红。
  她踉跄着去抓,指尖却只触到虚空。
  下一秒,蝴蝶坠落,脚下燃起蓝色火焰。
  不一会儿,蝴蝶就被烧成了灰烬。
  场景骤然切换,她置身空荡荡的舞台,追光灯刺得睁不开眼。楚怀夕倚在吧台上,喝得醉醺醺的,“你为什么不要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徐以安使劲摇头,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华丽的舞裙突然化作绷带,缠住她的脖颈、手腕,将她拖向舞台中央的黑洞。
  睡梦中的女人不停喃喃,“对不起…”
  三个小时候后,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灭。
  季瑾溪扑到主刀医生面前,对方疲惫地摘下口罩,汗水顺着额角滑落,笑了笑,“手术很成功,不过术后72小时依然是危险期。”
  季瑾溪哭着向医护人员不停深鞠躬,“谢谢您,谢谢你们。谢谢…真的谢谢。”
  叶南枝心疼的红了眼眶,搀扶起泣不成声的季瑾溪,“好了,乖。没事了,没事了…”
  季瑾溪寸步不离地守在重症监护室,直到夜幕降临,她才被叶南枝硬拉着去吃了口饭。
  两人吃完饭走到医院门口,季瑾溪掌心的手机倏地震动了起来。
  护工语气激动,“季小姐!楚小姐醒了!”
  两人一路狂奔回病房,隔着病房门便听见楚怀夕在咳嗽。
  季瑾溪眉头一皱,红着眼眶冲进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嗓音颤抖得厉害,“楚怀夕!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刚才的手术有多危险?医生说…说你再晚送来半小时就没救了!”
  楚怀夕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向季瑾溪,干涸的嘴唇动了动,“别…哭了…”
  “我能不哭吗!”季瑾溪眼泪噼里啪啦砸在楚怀夕手背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绝食、酗酒,把自己糟蹋成这样!你以为这样就能惩罚到徐以安吗?你惩罚的只有你自己!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