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徐以安毫无生气的手臂垂落,指尖擦过徐梦颤抖的手背,惊得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呜咽。
  “你把她放下!”徐梦踉跄着扑过来,却被徐父死死从腰后抱住,“拜托你了,季医生。”
  季瑾溪嗯了一声,“记住你答应我的。”
  徐父像最后一面似的,深深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女儿,哑声道:“乐乐,爸爸祝你幸福。”
  季瑾溪感觉怀里的人轻轻颤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抱着她离开。
  车子驶离小区时,季瑾溪从后视镜里看见徐梦趴在防盗网前,头发凌乱地贴在玻璃上,宛如被困在蛛网中的绝望蜘蛛。
  可怜又可恨!
  季瑾溪打开车载音响。楚怀夕最爱的那首歌流淌而出,却换不来身旁人半点反应。
  她心酸又激动的在心里呐喊,“楚怀夕,你在哪儿啊!我成功把你老婆救出来了!”
  许久后,季瑾溪推开楚怀夕家的房门,灰尘在凝滞的空气里起舞。玄关处只剩一双拖鞋歪斜地躺着,粉色的鞋面落满灰,像朵枯萎的花。
  季瑾溪抿了抿唇,“楚怀夕走了…”
  徐以安眸光微颤,吃力地迈过门槛,目光扫过墙上被取下的合照空缺,倏地靠在墙上。
  留在墙上的相框四角的浅痕,如同她心上无法愈合的伤疤。
  季瑾溪蹲在地上,从鞋柜里取出徐以安的拖鞋,动作轻柔地给她换上拖鞋,柔声说:“先去卧室休息会儿,晚点再吃饭,好吗?”
  徐以安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盯着脚上没有被扔掉的拖鞋,许久后,挪动脚步,走向卧室。
  主卧窗帘拉着,黑暗像浓稠的墨汁,空气里残留着若有若无的柑橘香。
  徐以安踉跄地走向那张双人床,费力的爬上床,躺在楚怀夕常睡的位置,将脸埋进枕头。
  季瑾溪无声地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好友单薄的脊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半晌,她缓缓开口,“老徐,楚怀夕没有和颜叙在一起。她是不忍心看你被网友攻击,所以才和颜叙拍了那张照片。她怕你不相信她会移情别恋,特意让那些人在评论区发了合照。她想让你安心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她想让你幸福。”
  徐以安像没听到一样,没有丝毫反应。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徐以安突然翻了个身,季瑾溪急忙打开夜灯,“怎么了?”
  徐以安眼睫垂着,眼睫下藏着一层浅淡的阴影,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几个月没有发声的嗓音嘶哑,说的很艰难,“柑橘…的味道,没了…”
  季瑾溪闻言喉头哽咽,鼻尖酸酸的,眼皮烫的厉害,轻拍了一下徐以安瘦骨嶙峋的肩膀。
  只要有情绪,就还有的救。
  窗外的秋风突然呼啸起来,拍打着楚怀夕忘记关严的窗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小夜灯的光渐渐暗了下去,季瑾溪带上房门走了出去,留给徐以安释放情绪的空间和时间。
  第86章 久别重逢
  暮色悄然吞噬了城市的轮廓,远处的高楼大厦逐渐被黑暗浸染,霓虹灯像破碎的星光,在浓稠的夜色里忽明忽暗。
  季瑾溪将面放在床头柜上,蹲下身子,与蜷缩在床角的徐以安平视,嗓音裹着十二分温柔,“老徐,起来吃饭咯。楚怀夕说你最喜欢吃打卤面了。不过我可比她爱你哦,因为我给你加了两颗溏心蛋。”
  徐以安侧脸贴着枕头,目光直直盯着衣柜上的某一点,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碗里升腾的白雾在她苍白的脸颊前缭绕,很快又消散在冷寂的空气里。
  “老徐,我知道你想用死亡对抗父母。”季瑾溪轻轻拨开徐以安额前黏腻的碎发,指腹触到她冰凉的皮肤时,心口猛地一揪,“但你用这种方式伤不到她们的,只是自损罢了。”
  “我不想劝你原谅他们,因为我比你更憎恶他们。但我想劝你试着放过自己。他们的所作所为,反映的是他们的灵魂贫瘠,而不是你的价值高低。你没有被爱,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不够优秀,而是因为他们给不出爱。”
  她舀起一勺面,面条裹着浓稠的酱汁,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我也知道你为什么想死,是因为你想活,想活的灿烂,想活的自由。但你不是神仙,你是肉体凡胎的人,人想活着,就必须得吃饭。”
  徐以安睫毛剧烈颤动着。
  抑郁的人最渴望的就是理解和拥抱。她很感激季瑾溪理解她,没有指责和质问她自杀的事。
  但她依旧紧闭着嘴。
  季瑾溪敏锐地察觉到怀里的人偷偷地舒了口气,眸光一转,突然松开她,将碗端起来,作势要往门外走,“行吧,既然我们徐大仙要靠仙气活着,那这碗面就只能进垃圾桶了…”
  话没说完,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
  她暗暗轻挑眉梢,回头,正撞见徐以安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尖微微发颤,悬在碗上方。
  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此刻蒙着层水雾,像是被困在深海里的鱼,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别...浪费。”
  季瑾溪唇角的暗爽一瞬消失,坐回床边,将面重新捧到徐以安面前,轻轻吹凉面条,递到对方唇边,“啊~张嘴。”
  徐以安像是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咬住面条的一端。突然发现这面的味道和楚怀夕做的很像。
  季瑾溪慢慢往后撤勺子,看着徐以安一点一点将面条吞下去。
  许久没有进食,第一口吞咽很艰难。
  徐以安的喉间不断发出咯咯的声响,脖颈青筋暴起又平复,每咽下一口都要停顿许久,像是在与看不见的怪物搏斗。
  季瑾溪注意到她的指尖始终捏着被角,于心不忍的端起一边的水杯,却被徐以安伸手拦住。
  “再...一口。”徐以安强压下胃里的不适,主动凑向勺子,“我想吃…”
  季瑾溪的手却在这时顿住,看着她憋红的脖颈,眸底闪过懊恼,“面太硬了,是不是?”
  徐以安摇头,“好吃。”
  季瑾溪将碗放到床头柜上,“很多时候,人会难受、会委屈的主要原因是在纠结,我不舍得那样对他们,但他们却舍得那样对待我。就像这碗面,不能因为它是我做的,你就要委屈自己吃下它。你应该想,我作为你的朋友,明知道你身体虚弱,为什么不能把面煮软一点!人要适当的自私一点,多考虑考虑自己的感受。”
  徐以安突然弯下腰,将卡在喉咙里的面吐了出来,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狼藉,觉得迷失了方向的自己就像这团垃圾,什么用都没有。
  她咬着下唇,用手轻轻擦着溅到季瑾溪裤脚上的汤汁,“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啊!裤子本来就要洗。”
  季瑾溪将徐以安的手拉进掌心,用纸巾给她擦了擦嘴,轻轻抱住她,柔声细语,“老徐,我知道小时候没人给你说过这些,所以你只能靠自己反复推演,寻找出口。但很不幸的是,你找到的出口是错的,所以你一直委屈自己,来满足别人的期待,从而找到自己的价值。但不是的,你要先善待自己,再去善待他人。”
  徐以安闻言愣了一下。
  并不是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话,楚怀夕说过的,不止一次,但她没听进去。
  沉默半晌,徐以安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季瑾溪,哑声问,“楚…怀夕在哪儿?”
  季瑾溪摇头,“我不知道。”扭头忧心忡忡地望向窗外,“三个多月前,她买了张前往坦尼亚的机票…”
  徐以安愣了几秒,猛地用力掀开被子,苍白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我…找她。”
  说话间,踉跄着想下床,却因长时间躺在床上加营养不良双腿发软,整个人直直向前栽去。
  眼疾手快的季瑾溪伸出双臂,环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老徐!你别激动啊!”半拖半抱地将她重新扶回床上。
  徐以安挣扎着又要起身,死灰一样的眼中燃烧着偏执的火焰,“我要去找她…”手在空中胡乱抓挠,像是溺水者在抓救命稻草,又像是要抓住随时会消散的幻影。
  季瑾溪按住徐以安颤抖的肩膀,“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站都站不稳,怎么去找她?!”
  “我…”徐以安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肩膀高高耸起又落下,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城市的霓虹透过雾气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泪水晕染的画布。
  季瑾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徐以安冰冷的手握在掌心,“你听我说,楚怀夕离开是为了保护你,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现在这副模样。你这个样子只会让她愈发愧疚!而且你的心结没有打开,就算你们和好了,下一次还是会因为同样的问题分开的。”
  徐以安蓦然停止挣扎,瘫倒在枕头上,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声音,浑身散发着不知所措。
  季瑾溪心疼地抱住她,“老徐,我知道你想楚怀夕,你想见她。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