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徐以安心口一阵刺痛,搀扶起楚怀夕,重重抿了抿唇,“别哭了。我会尽力。”
  楚怀夕抹去眼泪,“谢谢!拜托你了!”
  无影灯亮起,徐以安低头专注操作,楚怀夕被同事们拽到一旁,双眼死死盯着手术台。
  “血压下降!准备输血!”徐以安的声音冷静如常,可微颤的指尖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楚怀夕想到什么,大步上前,捏了一下徐以安的手腕,嗓音嘶哑但又很温柔,“徐医生,你可以的。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徐以安抬眸瞥她一眼,深呼吸两次,给她喂下定心丸,“楚怀夕,记住你答应我的。”
  楚怀夕点头,退开,“我向来说到做到!”
  第89章 想被你抱一下
  硝烟裹挟着焦土气息渗入每一口呼吸,手术帐篷的帆布被穿堂风掀起褶皱,金属支架在暮色中发出细微的嗡鸣。
  “注意记录阻断时间,保护好桡神经沟的位置,避免神经副损伤。”徐以安的声音被持续不断的器械嗡鸣割裂成碎片
  器械护士迅速递上装有肾上腺素生理盐水的注射器,沿截肢平面做环形皮下浸润。
  当肱骨残端完成阶梯状截骨时,徐以安额角的汗珠顺着护目镜边缘滚落。
  器械护士见状用持物钳夹起无菌纱布,从侧方45度角轻轻拭去她额角的汗水,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她施魔法似的。
  许久后,松开止血带的瞬间,创面出现超出预期的再灌注出血,在场的人瞬间直冒冷汗。
  创面涌出的鲜血如同涨潮的红雾,徐以安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抑制不住地打颤。
  她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脑海里仔细回想着观摩过数十次的截肢手术和修复手术。
  想起第一次切开患者胸腔时,师父告诉她的那句,“别想结果,专注动作。”徐以安深吸一口气,沉着指挥,“热盐水纱布加压3分钟,准备双极电凝!”
  说话间,她迅速将肱三头肌与肱二头肌残端交叉缝合,形成弹性软组织垫。
  时间一分一秒缓慢流逝。
  暮色渐浓时,徐以安完成了最后一层皮瓣缝合,随后在残端放置了两根负压引流管。
  心电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化作平稳的长鸣,众人紧绷到极致的弦骤然松弛。
  护士双手捂住嘴发出后怕的抽气声,眼中泛起泪光,“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原本屏气凝神围观的同事们瞬间爆发出欢呼声,压抑许久的掌声混着抽泣声在夜色中蔓延。
  小张举着摄像机的手剧烈颤抖,镜头里满是晃动的虚影,却固执地记录着这一幕。
  徐以安呼出一口浊气,缓缓摘下浸透汗水的手套,指节因长时间握持器械而发白。
  后颈因长时间低头操作变得僵硬,她抬手重重揉了揉脖颈,在心底对自己说:“这一次你终于成功了。真棒,徐医生!”
  楚怀夕踉跄着冲上前,却在看清徐以安因长时间低头操作而僵硬的脖颈,以及被汗水泡皱的双手时,泪水决堤而下。
  徐以安走到她面前,看着泪水混着干涸的血渍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划出蜿蜒的痕迹,疲惫的嗓音里带着温柔和心疼,“手术很成功。别哭了。”
  楚怀夕手捂住嘴,流着泪不停点头。
  徐以安掀开帘子,走出手术室。
  一名拄着拐杖的当地老人颤巍巍地在胸前画着十字,浑浊的眼睛望向她时满是敬意。
  下午刚被徐以安从死神手里抢过来的士兵挣扎着坐起身,朝着她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徐以安勾起唇角,对着他们浅浅笑了笑。
  在这片被战火灼烧的土地上,她们这些医生挽救的不仅仅是一条生命,更是在这些饱受战争摧残的人们心底种下了希望的火种。
  她想,这就是医生存在的意义。
  她第一次庆幸,父母逼着她从医。
  她跟年少时不能完成的理想,彻底和解。
  徐以安换下浸透血渍的手术服,套上洁净的白大褂,攥着葡萄糖注射液瓶,往帐篷后的空地走去,左腿无意识地拖着步子。
  连续六个小时保持弯腰姿势,让她的腰椎像生锈的齿轮似的,每转动一度都发出钝痛。
  暮色将空地染成暗紫色,徐以安背靠着沙袋墙缓缓蹲下,左手突然传来尖锐的抽搐。
  消毒水浸透的指缝间,被器械磨破的伤口还渗着血珠,此刻正随着肌肉痉挛突突跳动。
  她咬住下唇,用右手拇指按压左手腕横纹上三寸的内关穴,用自言自语缓解疼痛,“穴位刺激能缓解肌肉强直...”
  “很疼吗?”
  沙哑的声音惊得她猛地抬头。
  楚怀夕倚着帐篷边缘,绷带渗血的左腿微微发抖,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她的相机还挂在胸前,镜头盖却不知何时弄丢了,露出被硝烟熏黑的镜片。
  徐以安慌忙藏起左手,“小伤,不碍事。”
  话音未落,手腕已被温热的掌心扣住。
  楚怀夕蹲下身,垂着头揉捏徐以安僵硬的虎口:“你刚才缝合时,左手抖了三次。”
  这句话让徐以安的呼吸一滞。
  稀薄的空气里,浮动着硝烟与碘伏混合的气味,楚怀夕发梢还沾着爆炸后的灰,徐以安却感觉此刻她们像是回到了她们在京北的家,她像从前一样温柔的给她按摩。
  “你总是这样,”楚怀夕的声音突然哽咽,指尖轻轻抚过徐以安掌心的薄茧,“明明都快累死了,还要装成没事的样子。”
  她抬头时,睫毛上凝着未坠落的泪,“做个会累的普通人是会死吗!”
  明明是在挨训,徐以安却开心的想哭。
  “楚怀夕...”徐以安顿了顿,低垂下眼眸,小声的、试探地问,“你能不能抱一下我?”
  楚怀夕手中的动作僵住,想到什么,“这就是你想让我做的事?”
  徐以安摇头,“很累,想被你抱一下。”
  “如果觉得为难,你就当没听到吧…”
  楚怀夕将手中的水杯“咚”地搁在沙袋上,喉咙哽咽的说不出来话,她也什么都不想说,张开双臂将徐以安抱进怀里。
  她本就想抱她。
  现在抱的理所应当。
  徐以安鼻尖一酸,紧绷的脊背卸下力,脑袋重重地埋进楚怀夕肩窝。
  “累就停下来休息。”楚怀夕的声音闷在徐以安潮湿的发顶,手指一下又一下按揉着她僵硬的后颈,“你又不是铁人,没人会怪你。”
  这话像把锋利的手术刀,划开徐以安层层包裹的坚强,所有的疲惫与恐惧决堤而出。
  楚怀夕感觉肩头的布料正在被泪水浸透,心里生出闷闷的疼。倏地,想起当年分手时,这人自始至终都没流下一滴泪,心底顿时生出一股想把这冷血的家伙狠狠推开的冲动。
  但怀里的人此刻像片摇摇欲坠的枯叶,让她恨不得把所有的温柔都揉碎了捧给她。
  楚怀夕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楚怀夕,你又要完蛋了。
  心疼徐以安,倒霉八辈子!!!
  “对不起,”徐以安突然喃喃,滚烫的泪珠砸在楚怀夕后颈,“对不起,楚怀夕…”
  早该道歉的。
  偏偏拖了这么多年。
  本就气不顺的楚怀夕顿时火冒三丈,想问她是在因为什么道歉,却将人搂得更紧,阖眸,喃喃,“怎么还是那么讨厌你说对不起呢!”
  徐以安双手死死攥住楚怀夕的衣角,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楚怀夕,谢谢你。”
  声音沙哑无比,也很疲惫。
  谢谢你让我藏在心底的道歉有了落脚点,谢谢你还愿意抱着我,谢谢你的心疼和心软。
  “我更讨厌你说谢谢!!”
  一开口,声音竟有些哑。
  楚怀夕心口愈发肿胀酸涩,深吸一口气,还是止不住某种像缺氧的窒疼感包裹住整颗心脏。
  鼻尖酸的要命,眼睛干涩的厉害,她仰起头将眼泪倒回眼眶,沉默地抱着徐以安,任由她在自己怀里释放所有情绪。
  月光爬上两人交叠的身影,将破碎的影子重新拼凑完整,徐以安的呜咽声渐渐平息。
  她从楚怀夕怀里退出来,白大褂口袋里摸出块一压缩饼干,掰下一半递过去,“垫垫吧。”
  楚怀夕摇头,绷着脸,“我不饿!”
  “我刚听到你肚子叫了。”徐以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固执地把饼干塞进楚怀夕掌心。
  楚怀夕:……
  人不争气就算了,肚子也不争气!
  徐以安直勾勾地盯着楚怀夕的侧脸,嘴唇翕动,“楚怀夕,我有三个问题想问你。”
  停了一下,补充道:“这三个问题是我答应做手术时,就想好要问你的。”
  楚怀夕手指僵硬地蜷了蜷,害怕对方会问一些让她难以回答的问题,但想到自己的承诺,扭头冷冷扫了徐以安一眼,挑眉示意她问。
  徐以安看出她不高兴,低头犹豫几秒,还是问出口,“你和那个受伤的女人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