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甩了甩脑袋,顾云篱还觉得脑袋隐隐作痛,本想着轻轻将薄被子扯下来给林慕禾盖上,但动作又有些大,轻轻一扯,原本睡得就轻的林慕禾便猝然醒了。
  她戴着白纱,旁人无法发现她究竟是醒着还是睡着,听见耳边窸窸窣窣,刻意压低声音的动作摩擦声,林慕禾没有动弹,埋着脑袋继续佯做睡着。
  顾云篱轻轻抽着被她压在胳膊下方的薄被,一点一点,缓慢进行,终于全部抽出,在手里抖了抖,便低下身子,轻轻将被子披在林慕禾的身上。
  还带着她体温的薄被盖了下来,轻轻带起一阵风,拂起她垂在鼻尖的碎发。
  身前的人为了给她掖好被角,轻轻探下身子,捏住被角欲扯得紧些。
  也是低下身子的这一瞬,林慕禾适时的醒了。
  原本有序的呼吸被她突然苏醒的动作打乱,一息之间,炙热的呼吸从鼻尖沁出,打在对方的脸上,鼻尖轻触,好似两颗滚烫的火石相撞。
  顾云篱心中一慌,如触电般迅速向后撤去,心口一阵剧烈的跳动,久久不能平息。
  而林慕禾却像是还未发现发生了什么,只是摸了摸鼻尖,声音还有些困倦:“顾神医,你醒了?”
  捂了捂鼻尖,顾云篱飞快地眨了几次眼,重复了几次深呼吸,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是……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她揉了揉脑袋,错开话题,企图掩盖自己那一瞬间的慌神。
  “嗯……”林慕禾打了个哈欠,“外间床榻尽数被毁,今日才要弄新的,里屋也只剩这一张床了,你晕着,便让你躺在这里了。”
  经她一说,顾云篱这才猛然记起自己是怎么晕的了,她连忙从床上爬起,问林慕禾:“我晕了多久?”
  林慕禾愣愣的:“才不过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那足够乔万万跑得无影无踪了!她心中一急,下床便穿上鞋:“你们在哪里发现的我?还有,乔万万她……”
  “顾神医,你刚醒,先吃些东西再……”
  “不、”顾云篱摇了摇头,有些僵硬地从床榻上下来,努力催动着还有些僵硬的四肢向外走,“她跑了?去哪了?”
  “你倒下不久,清霜她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上来查看,才看见她正要把你钱袋偷了逃跑,就赶紧把她制服了。”
  “那她现在在哪?带我去。”身侧被林慕禾扶上,顾云篱才终于深吸了两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没再废话,林慕禾便带着行动僵硬,身形看起来有些滑稽的顾云篱到了甲板下。
  远远的,顾云篱闻见一股饭香,隐隐还有一阵人声。
  待走近了,才看见桅杆下的小房子里,乔万万被从头到脚捆了个结实,颓丧地垂着脑袋,随枝和清霜搬了张竹椅在一旁大马金刀坐着,手里还端着一碗炒三香配玉米饼子,吃得正香。
  “小兔崽子,跟姑奶奶玩心机?我先前怎么说的来着?你不洗心革面,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看见她没有成功逃跑,顾云篱松下一口气,扶着扶梯栏杆歇了两口气,寒意也爬上眸子,被林慕禾搀着,她费了阵功夫走下来,停在乔万万身前。
  她视之如命的木盒子被搜了出来,放在一边堆满酒坛的桌上,顾云篱没有去动,只是问她:“为什么要迷晕我?”
  闻声,乔万万才抬起头来,有些不敢与顾云篱直视,毕竟是自己亲手迷晕的人,罪魁祸首遇上受害者,好比仇人相见,顾云篱没觉得有什么,她已经有些愧疚不堪了。
  “顾娘子应该都猜出来了,何必再问我……”
  “我不是神仙,不能未卜先知,”冷声打断她,顾云篱余光瞥了眼那木盒,“事实真相究竟如何,还要你说。”
  乔万万沉默了半晌:“你发现了那群人是冲我来的,我信不过你,与其那么被动,倒不如另寻出路,换个法子去东京。。”
  压了压眉心,顾云篱把那机关木盒拿在手中,摆在乔万万面前:“你去东京,为了这个?与西南有关?”
  “顾娘子是我见过最聪明……不,第二聪明的人。”乔万万笑了笑,眼神复杂地看了眼那木盒,“你一直想知道西南的境况,我便告诉你吧。”
  “西南驻守的庆亲王,如今已死。”
  不过第一句,便让几人瞠目结舌,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顾云篱额角青筋跳了跳:“庆亲王……死了?怎么死的?”
  乔万万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那木盒上,随即,闭了闭眼,那日的景象,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中闪回。
  “我……确实不是什么农户女,只不过是王府绣户的女儿。”
  西南蜀绣闻名世间,庆亲王聘请十个绣户为病重的官家绣一件长寿龙纹衣,乔万万的母亲便在其中。
  今岁收成不好,家中全靠母亲的手艺来接济过活,这样的单子,母亲几乎耗尽了心血。
  事发的那夜,官家的长寿袍最后一个纹样绣好,再过几日庆亲王便要启程去往东京,探望重病的官家,这最后一块纹样耽误不得,待绣好时,已经熬得眼睛快要瞎了一半的母亲将纹样细细叠好,放进锦盒中,叮嘱乔万万送到王府。
  从家中出发到达王府时,已经入夜,王府管事将她安置在一间屋子里等待,那夜,庆亲王似乎在接待什么人。
  乔万万只记得在那间屋子里等了好久,等到她都压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时,整个王府内静得出奇。
  她顺着屋子绕行,想要找到王府管事尽快交差,却有些悚然地发现,原本每处都有仆从下人走动的王府不知为何空无一人,就连点着的灯都很少。
  汉白玉铺就的路上,乔万万走着走着,却觉得脚底粘稠,待行至最近一盏亮着的灯旁,她才低下头去看,可这一看,浑身血液温度霎时间降至冰点。
  脚底粘稠不是什么水痕,而是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体的血液。
  她双腿一软,惊叫出声,又快速捂住了自己的嘴,用尽全力支撑着自己不倒在地上。
  可她的响动还是惊动了府中的作恶之人,慌乱间,乔万万从不知哪个房间开着的窗户爬了进去,躲过了闻声追来的人。
  王府太大,她迷路了。
  但她不知,自己不过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还未松口气,这间屋子里便再次爆发出激烈的争吵与打斗声。
  惧意几乎要将她吞没,她抱住脑袋缩在角落里,在混乱中听见了什么“悖逆臣纲”“万劫不复”的怒骂指责声。
  紧接着,是刀刃划破血肉的绽裂之声,在角落里,她看见前面隐隐透着烛火的门窗“噗嗤”一声,溅上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呼吸一紧,她慌忙寻找退路,猫着腰又向房间深处翻去。
  这一路爬,不知爬到了哪里,待她仰起头,却对上了一双苍老的眼。
  凌乱的书堆里,有个须发发灰的老者正颤抖着身子,提笔在书案上奋笔疾书。
  看见她误闯进来,他像是看见了希望,嘴唇战栗着,朝她招手:“孩子,快来!”
  还未搞清楚状况的乔万万就想拔腿就跑,怎料屋外,又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刀剑搏斗声逐渐逼近,仆从绝望的喊声传来:“乔老——挡不住了,要杀进来了,快逃,快逃!!”
  愣神之际,那老者已经一瘸一拐走到乔万万身侧,快速将他刚刚写成的书信塞进机关木盒里扣好机关,塞给了乔万万:“我求你、我求你——”
  说话间,乔万万被他推搡到角落,揭开了地板一角,露出一条暗道。
  “你从这里一路离开,直达大理城外!”老者握着她的手,看见了她眼里的泪花,“大王已死,我逃不了,只能寄希望于你!将这木盒,带、带去东京!找白崇山,面呈官家,就说、就说——”
  “我不要!我不要!”乔万万崩溃大哭,死活不愿接那木盒,可那老者手劲极大,硬是塞进了她手里。
  一阵门板断裂的巨响在身后爆发,老者喃喃了句“来不及了”,便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塞进地道之中。
  第97章 轻轻搭上她的手,引着她走下阶梯
  浑浊沙哑的声音最后给乔万万留下信息:“去东京,找白崇山——将此信递交于他,就说是、说是旧友、旧友所托!”
  眼前的地道门被猛地被合上,乔万万被推的一把摔进地道内,一时间骇得无言,甚至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只可惜,他的话没能说完,便被冲进来的贼人一剑捅穿了胸口。
  “砰”得一声,乔万万听见重物狠狠摔在地板上的闷响,从地板缝隙里漏出的光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挡住了她的视野。
  一滴还滚烫着的血液从木板缝隙里渗了进来,凝结成滴,“啪嗒”一声,滴落在她脸颊上。
  有人用苗语说了句“还有人,马上给我抓出来”,紧接着,凌乱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乔万万浑身冰凉,求生的欲望托着她迈开步伐,在一片黑暗的密道中跌倒又爬起,泪水干了又流出来,她紧握着手中木盒,终于在天亮之前逃出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