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嗯。”深吸了口气,林慕禾感受到身后的人轻轻给她将白纱解了下来。
  “十日为一疗程,若无意外,四次疗程,若起效,便证明我的法子有用。”手中捏着她的白纱,顾云篱眸色微沉,细白的手指又抚上林慕禾穿在外面那一件薄薄的轻纱褙子,“药熬得差不多了,该进浴了。”
  林慕禾的呼吸紧了一瞬,紧接着,便听她轻声道:“我来帮你更衣。”
  她只穿了一件雪白的中衣,披着防风的薄纱褙子,所以顾云篱也只是轻轻帮她将褙子褪下,领着她走向屏风后的浴桶。
  热气蒸腾,熏上来的还有一阵阵被热水激发的药味,随枝探进去试了试水温:“可以啦。”
  闻声,林慕禾握着自己的手又紧了一分,顾云篱轻轻排排她的脊背,牵着她缓缓走上台阶,再没进浴桶之内。
  热水甚至有些烫,一进入,热气便熏腾着向上走来,将她的发丝染上一阵湿热的气息,单薄的中衣被热水缓缓浸透,紧紧贴着皮肤,也将她披散在后的发丝染湿。
  清霜也将晾得正好的药端来,递到顾云篱手边。
  浓黑的药汁,再也不像寻常吃的那般是保养身子的温养药方,但是闻到那刺鼻的药味,就连早早跟着顾云篱碾药称药材,本该早就习惯了这些味道的清霜都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喝药前,我再问你,可想好了?”顾云篱端着药,想到这一碗下去,无论如何她都会痛苦,便再次询问。
  “……”轻呼了口气,林慕禾喉间吞咽了一番,“我信你。”
  眸光闪了闪,顾云篱轻轻应了一声,将碗递到了她唇边:“一口气喝完,药很苦。”
  冰凉的碗沿触碰上嘴唇,气味甚至大到盖过了这一桶药浴、甚至身边人身上的药香,林慕禾蹙了蹙眉,下了一股决心,颤抖着手指,接过那碗。
  苦涩无比的药汁划过咽喉,令舌头都忍不住发麻,难以忍受的药味甚至激得她想要一阵干呕,可她还是忍住,紧紧皱着眉头,将那一碗浓稠的药汁灌入口中。
  喝罢最后一滴,她甚至浑身都打了个寒颤。
  “清霜,取针来。”看她唇边还沾着药液,顾云篱抽出绢帕替她擦拭干净,唤清霜取来银针。
  厘通脉络,让体内的气顺着脉络游走,热水催发药性,这一碗药下去,林慕禾只觉胸口身心都窜起来一股火,甚至开始灼烧喉咙。
  她不敢睁眼,只感受到银针推入自己的皮肤,浑身如烈火焚身的同时,身后顾云篱为她施针时,贴在她轻薄衣衫外那冰凉的手指,成了唯一的慰藉。
  “感觉如何?”
  “很……热。”这一瞬间,甚至比寻常发高热时还要难受。
  第111章 名为情海的白纸染上墨点
  “药性发挥,势必会这样,不用怕,药浴稍后就会起效。”看着她鬓角渗出的细汗凝聚成股,顺着皮肤滑下,衣襟也全部湿透,升腾的雾气中,她在水下的衣服被水浮起,一抹皎白起起伏伏,也时刻牵动着她的心绪。
  清霜抱着手里的托盘,问:“姐姐,要泡多久啊?”
  “两个时辰,若水凉了,再取药材扔进锅中煮沸,加进来。”她闭了闭眼,复又展开一直揣在袖兜里的药方黄纸,不知看了多少遍,确认其中确实无误。
  “药这么苦,我给娘子煮碗红豆甜粥,待完事儿热乎乎吃一碗。”
  看着林慕禾痛苦的模样,随枝心里也沉得厉害,扭头便离开,去了小厨房。
  这一碗药虽然削减了毒性,但终归是毒,对身体带来的苦痛不可消灭,这一阵热浪过去,便又是涌上四肢百骸的麻痒酸痛,变着□□番上阵,煎熬着林慕禾的神智。
  嘴唇发白,她喉间甚至涌上一股腥甜的感觉,却强忍了下去。
  看了眼已经燃尽一炷的香,顾云篱换上新的,将林慕禾的手轻轻从水中捞起,掐起她的脉搏来。
  好在一切都在她计算的可控的范围内,浴桶中的药浴也终于渐渐发挥作用,减少了林慕禾的些许痛苦。
  她死死咬着唇,喉咙中涌上来的腥甜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溅在顾云篱淡色的衣袖上。
  清霜狠狠吓了一大跳,“啊呀”了一声,语气急得快哭了:“姐姐,怎么办……”
  看了眼衣袖上泛黑的血迹,顾云篱道:“没事,你去再预备些补气血的药材,告诉随枝,晚上知会厨房做些肉来。”
  眼下除了听顾云篱的吩咐,似乎也没别的法子了,清霜应了一声,赶忙跑了出去。
  而林慕禾,似乎也被折磨地昏死过去,悬悬靠着浴桶边,呼吸都有些微薄。
  自己看着似乎和医治寻常病人般八风不动,但心口也好似被一根线揪着,时刻搏动着,一声一声,在这安静的环境之下,甚至能听见它在胸腔中跳动的声音。
  浴桶中的人忽然闷哼了一声,顾云篱飞快抽神,低下身子去瞧,猝然发现,林慕禾眼上原本那些褐色斑驳的伤口,颜色更加浓郁发深了。
  此刻,竟然是血红般的颜色,在她双眼之上,宛如被新割开的伤口,血淋淋的,看得人浑身发寒。
  这药起效了,顾不上欣喜,顾云篱深吸了口气,轻轻伸手,将她掖得紧实的中衣领口微微扯松,取来针在她喉间扎下。
  女子的皮肤确实宛若一盒冰封过后,初遇热源而沁出水珠的凝脂,甚至可以看见那之下清晰搏动的血管。
  她靠得近,自林慕禾身上散发的热气也飘散在她额头、鼻尖,和双眼旁侧,针扎下,顾云篱却僵住了身子,由上至下看着身下人睫毛上凝结的水珠,因高温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紧紧抿起,甚至泛白的双唇。
  眉心轻蹙,她颤着眸子,轻轻抬起手,摸上她的嘴唇,将她那瓣饱受摧残的下唇轻轻从齿间拨下。
  林慕禾忍痛忍得太用力,下唇脱出,竟然沁出来一颗血珠,滚上顾云篱白皙的指尖。
  落红如寒梅,在她指尖宛如一枚朱砂痣。
  春衫窄,香肌湿——她又猛地想起来一首艳诗,恍然惊觉,刹那间便拉开了与林慕禾的距离。
  心火缭乱,冷静下来便斥责自己,医者不端。
  这一番折腾,竟然从日头正盛的午时,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听闻她在为林慕禾诊治,宋氏与林慕娴派了几次人来查看情况,但都被清霜堵在观澜院外,就连院子里寻常洒扫的女使们,也都被赶了出去。
  一众人议论纷纷,久久没听见音讯的宋氏终于坐不住了,眼看太阳落山前,匆匆赶来。
  纷乱的脚步声在外响起,踏过院内木质的通院长廊,为首的苏嬷嬷还在喊:“天杀的,哪有这般治病,半日了不见分毫消息,若我们二娘子有事,你们几个赔得起吗!”
  闻声赶来的随枝手里还拎着一把锅铲,见那苏嬷嬷气势汹汹走来,当即便堵在长廊口,骂道:“老虔婆,闭上嘴!顾神医给娘子治病,正需安静,你扯着破锣嗓子吼什么吼!”
  “治病?半日遣了多少女使来问,一个准信没有,太太记挂娘子,才来看望,你是哪学得规矩,敢拦起来我们了!”
  她身后跟着宋氏,虽说是来探望,头面珠翠也一个不少,看不出来有多心急,清霜老早就知晓林慕禾在这林家的处境,这番虚伪的陈词简之胡扯,于是便也加入这场嘴炮:“早不来,晚不来,偏挑着这会儿来,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苏嬷嬷还想呛声,身后的宋氏却突然喝止住她:“临近祭祖,吵嚷什么!吵得福气都没了!苏嬷嬷,你退下!”
  随枝压低了眉,盯着她,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看起来无害的贵妇人,更加难对付。
  “随娘子,我知你自愿伺候二娘,没有身契,但这到底是我们家宅,也和气些,莫让吵嚷声惊扰了二娘治病。”
  随枝环胸,“嗤”了一声:“太太的话我都明白,只是顾神医也先前说过,治病流程很长,不是掐一脉就能完事儿的功夫,话传给了来探望的女使,可我看她们,也没好好将我们的话传回去啊,这才闹了误会。”
  “我既然是她的母亲,自然要知晓她究竟如何了,”宋氏叹了口气,“合家上下就这么三个孩子,却个个不让我省心!”
  旁边几个女使又帮着应和,看得随枝心里犯恶心,这会儿寻思关心了,早干嘛去了?她看,恐怕是生怕林慕禾被治好了才是。
  “我只想瞧一眼二娘,随娘子何必阻拦呢?”
  随枝一愤,只觉自己方才说了那一大堆,仿佛对牛弹琴,正要不厌其烦地再给几人解释此时不能打搅时,身后却传来了顾云篱冷冷的声音。
  “太太上心了,二娘子诊治这日见不得风,眼下又睡着,不便打搅。”她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袖口那一片血迹有些醒目,看得面前几人都倒吸了口凉气,“医治并非一蹴而就,而是要日日照料,我知晓太太想让林姑娘早些好起来,但也请给在下些时间,待病情有转机,自然会如实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