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再说再说,林姐姐这里多着呢!”清霜赶紧答。
  随枝也没理会,又拿了一颗吃:“待秋天时候,那城郊梅子恐怕都要被你薅秃了!”
  几人闲谈间,在外面洒扫的女使款款来了,问了几句安,道:“浣月姐姐方才支了人来,说绣绫楼的裁衣娘子来为府上女眷做衣裳,只是太太院里又来了几位亲戚女客,一同量体裁衣,没有空来,便叫人送来尺子和样布,记下二娘子身宽体长,好做衣裳。”
  “……”几人心照不宣,知道这又是那边刻意的忽视打压,但都没放在心上,也不为难这传话的女使。
  林慕禾道:“明白了,把那样布拿上来吧。”
  头一次见这大户人家娘子裁衣,清霜眼里亮晶晶的,凑上来瞧那托盘里的样布。好在虽然主母刻意忽视,但送来的样布确实是实打实的行货,随枝伸手一摸,闻了闻,笑道:“还是香云纱,这料子在东京贵着呢。”
  清霜分不清,只觉得这布料软滑细腻,穿在身上,定然舒服。
  女使拿着布尺,就要上前为林慕禾量,但刚向前走了一步,顾云篱便接过那把尺子:“我来吧。”
  愣愣看着她,女使讷讷回应了一句,便小心翼翼退下。
  “娘子上回量体裁衣是什么时候了?”随枝又摸起来下一匹布,问。
  “我也忘了。”林慕禾笑了笑,自十八岁,似乎就没怎么长过个子,自回旧宅后,衣裳也干脆每年买成衣,像这样像模像样地量尺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
  掂了掂手里的尺子,顾云篱待她折返进内间更衣的屏风后,兀自看了一眼她的衣袖:“也快入秋,东京不比江南温热,做几身厚实点的也好。”
  林慕禾笑了笑:“只顾着我,顾神医怎么不给自己也置办些?”
  顾云篱一愣,思索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自己常年奔走江湖,衣裳要耐穿,不图样式布料的好坏,她也不爱钻营这些美与不美,一套云纹蓝褙子,衣箱里就做了三四身随时替换,索性还有个清霜时时刻刻在长个子,在江南小半年时间,她脚脖子上的衣服又短出去半截,也就是给她置办衣服时,自己才会偶尔买上一两身。
  近来事多,自顾不暇,便别说购置新衣这种事了。
  “我还记得顾神医那身蓝色衣裳,”林慕禾仰起头,回忆了一下,“你喜欢蓝色?”
  “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觉得这个颜色既不太张扬,又不太死板,用来做衣裳颜色,也恰好而已。”
  拿起尺子,她没有废话,轻声道:“张开手臂。”
  林慕禾闻言,立刻直愣愣将两臂展开。
  量尺没有温度,顾云篱量得认真,从她的手腕,到手肘,贴着尺子比过,再用手比叉,再次丈量。
  除了双眼不能视物,林慕禾其他感官都犹为敏感,轻轻这么一点,她才意识到要遭。
  浑身一紧,下意识屏住呼吸,甚至手臂抻得酸了都没顾及上,身前的人离自己近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挨上了,但那感觉若隐若现,温热的气息一直在身旁萦绕,为有暗香来。
  顾云篱也察觉到林慕禾一瞬间的僵硬,仰起头看了看她,瞥见她紧抿的嘴唇,她得出了结论:“很痒?”
  屏气许久的林慕禾在听见这句话后瞬间泄气,一口气长舒了出去。
  “嗯……有一些。”其实这话不对,但她不敢说,是我心系你,你靠近,我就紧张,就忍不住心口跳动,心情随着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悄然地变化。
  顾云篱:“很快就好了。”说着,又去比量她腰间的尺寸,林慕禾身子瘦弱,连腰也很细,寻常衣裙遮盖下,看不出她有多瘦,便只有现在这种场景,才能够认真体会到她的孱弱不易。
  尽管外人看来,她气色已经好了不少,也确实长了不少肉,但疾病纠缠的危害并非一日之功就能修整好,她长了些肉,但还不够。
  病弱太久的人忌讳一口气全部补上去,看着眼前纱衣之下,因屋外透进来的阳光而在纱下可见形状的腰肢,顾云篱想,治好她的病,一定要将这身子补回来。
  片刻后,这对林慕禾来说堪比酷刑的丈量终于结束,顾云篱掐指把几个数都记好,转身去一旁的扯来一张纸,提笔记好,交给了那等着回话的女使。
  随枝也替林慕禾挑好了料子:“我看这香云纱做两件平日外出穿的裙子,这云锦贵重,做身宴席上穿的,余下的,做些家里面穿的就好,样式嘛,你们绣绫楼时兴的款式。都安排上!”
  第113章 该与不该,从不是旁人定下的
  语罢,不忘咨询一下林慕禾:“娘子,你觉得这样如何?”
  “听你的便好。”
  走出屋内,在外面看了一圈也没见清霜的影子,顾云篱问:“她去哪了?方才还在这。”
  “我不懂她,方才还在这里好好待着呢,不知道想起什么了,又溜去厨房了。”
  疑惑地挑挑眉,顾云篱不明所以,走出去看了眼正抱着什么东西溜进房间的清霜,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也不懂她。”
  林慕禾跟着抿唇笑了笑,那颗浮躁不已的心终于又回归正轨。
  *
  翌日,便是长公主设下的品香会,这事情一早在开封里传开,临矾楼的一整条街,都被一个从江南来的名为“栖风堂”的商铺包下,凡是售卖货物的地方,都放着一份香,以供路过的百姓挑选。
  远远的看见曹门大街的停着的马车,清霜感叹:“好多人,这叫了有多少啊……”
  在一处红墙根下,马车停下,前面几乎堵了一半的车,便只能下来步行走过去,索性也不远,这几步也不累。
  拐过红墙,眼前风光大变,一改方才路过瓦子时的市井热闹,这所谓矾楼,显得风雅高贵了许多,主楼临水而建,建在一处水榭之上,足有四层高,而后四面又有各式各样的楼宇,一共五座,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丹楹刻桷,层台累榭,汴河水在此形成一处供人游赏的湖泊,那之上游船无数,来往尽是矾楼中接待宾客的船只。
  费些事的,从栈桥绕过去,多不过两刻钟过去了,沿路上还有许多货买的,也可以瞧瞧,愿意使些银钱的,从红墙口绕过去,有一处小渡口,搭船去主楼。
  林慕娴自然不会费力走路,付了钱便搭船过去,左右方便些,顾云篱便也打算坐船去。
  正要掏钱,却见一只雕栏小舟缓缓停靠来,探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随枝疑惑,总觉得来人眼熟,盯着看了半天,才终于认出来:“乔万万!你也来了!”
  来人一身软烟罗的鹅黄色对襟窄袖百迭裙,披着一块烟粉色披帛,梳着干净一丝不苟的衔云髻,珠钗点缀,略施粉黛,与先前那个邋邋遢遢,衣服脏兮兮的人大相径庭。
  乔莞咧嘴一笑,走上来冲几人道:“老早殿下就让我来这等你们,特地给你们置办了小游船。”说着,她指了指后面的船,声音也小了许多。
  “这船更舒服,整个矾楼也就这三条,寻常只给王公大官来坐的!一趟要四五十两银子!”
  随枝嘶了口气:“这么贵!”
  乔莞摆摆手:“左右是殿下请的,贵不贵多扫兴,快上船吧!”
  她招呼随枝和清霜上船,看见了浅笑着向着她的林慕禾,眼眶热了热,她冲两人福身:“林娘子这身衣裳衬得有气色多了,顾娘子,快带她上船吧?”
  到底是参加香会,两人都也打扮了一番,顾云篱的打扮,也只是多簪了一只绒花,换了件蓝纱银绣的褙子,看着比寻常精致些许了。
  林慕禾则取了件藕荷色滚边镶珍珠的褙子,带了只暖玉冠子,就连耳上也挂了一串耳坠。这是随枝研究的东京时下兴潮,一大早便按着她摆弄。
  几人应了一声,纷纷上船,船内果然宽敞许多,装潢宛若一个小型画舫,还放着许多摆弄风雅的东西,清霜来回看完,这才乖乖坐了回来。
  “殿下此次开品香会,恐怕不仅仅是为品香,为官家去祟说吧?”抿了口茶,顾云篱问。
  乔莞撑着下巴,抿唇答:“我也不清楚殿下究竟是什么用意,单是昨天,便有许多骂声,斥责殿下不顾时局……”
  “我看见不少书生打扮的,临近秋闱,京中四处都是安下来的举子,莫不是……”顾云篱一顿,点到为止。
  懂得都懂,大家心照不宣,只剩清霜抱着手里的盒子问:“什么啊!怎么说一半就……”
  “此处不宜多说,”林慕禾比了个手势,“回去说。”
  三言两语,游船靠岸,几人纷纷下船,登上主楼钱铺着金线地毯的水栈桥,顺着阶梯,一步步向内走去。
  时下最流行的香种,除了瓦子里的宣和香局,便是近来新兴起的香坊栖风堂了,这香会由栖风堂主理,又请了许多其余商铺,意在合作共赢,矾楼上下彩灯结盏,白日里也点着灯火,四处来往宾客,语笑阑珊,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