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李淮颂气得不轻,可还是狠狠咬着后槽牙保持最后的风度:“听你的又如何?李繁漪,你终其一生,恐怕也只能做个不能摄政的——”
  “住口!”话不及说完,都堂之外,传来一声怒极的厉喝,李淮颂还未反应过来人声是谁,眼前便忽地窜起来一阵风。
  “啪”得一下,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应声落在李淮颂脸上,力道之大,竟生生将他扇得后退了一步。
  不可置信地捂上脸,他愕然抬眼,正对上李繁漪面无表情的脸来。
  “伏玉!!”都堂之外,来人平缓的脚步声一下子乱了章法,她惊叫了一声,快步奔了进来,“你在做什么!”
  李繁漪施施然收手,抬起手掌看了眼还有些火辣辣的掌心,她指节微屈,揉了揉发红的指尖:“娘娘来得正好。”
  冲进来的妇人一身漂蓝色长褙子,头戴金玉冠子,无论脸蛋还是手指,都保养地极好,她慌忙捧起被一巴掌扇得还发懵的李淮颂的脸,眼中尽是心疼。
  脑袋里嗡鸣了片刻,李淮颂从那一巴掌扇过来时的不可置信、到懵住、到反应过来,怒火中烧,只用了片刻,他腾地站起身,将桑氏甩开,脸涨得极红:“李繁漪,你敢打我!?”
  “颂哥儿!”桑盼惊叫了一声,连忙拉住他即将抬起的手掌,“不要冲动!”
  冷冷瞥了一眼那怒发冲冠的人,李繁漪收回手掌,道:“打你还要挑时候?”
  “你这泼妇!我如今监国理政,你居然敢打我——你可知我现在位同储……”
  “李淮颂,给我住口!”桑盼浑身上下吓出来一身冷汗,一句穿透力极强的厉喝声,终于将李淮颂亟待说出口的悖逆之言塞回了嘴里,“你爹爹重病,正需内闱和睦的时候,你在这里生什么事!”
  见他被桑盼强行悬崖勒马,李繁漪脸上露出些许失望的表情:“娘娘也是时候改改他目中无人,藐视亲族的毛病了。”
  “我是你皇姐,就连淮仪见了都要尊称句姐姐,怎得你便直呼我名,且不说……都堂之内,朝政之事,岂能儿戏?”
  桑盼深知如今言官看待自己是怎样的如狼似虎,一句话不对,若叫人听去,便不止要面临怎样的一番弹劾。
  “淮颂是有错在先,可伏玉,你怎能动手打人?”她咬咬唇,稳下声音,重整旗鼓反问。
  “娘娘不愿责打亲子,便由我来,常言道长兄如父长姐如母。二哥儿,只今日一次,再有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言罢,她一甩衣袖,向两人敷衍地福了福身子,便扭身离开了议事堂。
  议事堂内一下子寂静下来,只剩下李淮颂愈加粗重的呼吸声。
  堂内实则还有些许未曾下值的官员,但无人敢在这两位皇子之间的斗争中露头,屏息凝神听了半晌,听见长公主离开,二皇子重重踢到了一把椅子,便被桑皇后领走了。
  从都堂回大内并不远,宫人内侍拥簇抬着皇后与皇子的步辇走在空旷的宫道之上,李淮颂仍旧不太甘心,或是说,自己从未料到过,哪怕是已经掌监国理政之权,李繁漪也仍旧不把他放在眼里。
  “娘娘方才何必拦我,她不把你和我放在眼里,就该……”
  “你还嫌惹下的麻烦不够多?”不等他愤愤说完,桑盼便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前几日矾楼香会上的事情,你以为你做得有多缜密!你叫她拿住把柄还不知,竟还想跟她再起争执!”
  蓦地被人说中刻意隐瞒了的事情,李淮颂险些咬了舌头:“娘娘怎知——”
  “蠢货!”桑盼只觉得眉心跳得厉害,前所未有的心累,“若要做,就做得干净些,还要我来给你料理,也是她还不曾想借你的把柄发难,可你都察院的人都是死的吗!”
  李淮颂有些呆滞,听着桑盼的声音还在耳边响彻:“这几日总有些参你的本递上中书,若不是有内侍在其中拦着,你!”
  她看了一眼发呆的李淮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下了步辇,独身走在宫道之上。
  一众内侍女官看她心情不佳,没人敢多说一句,都战战兢兢地跟在她身后。
  刚下步辇,离右掖门便不太远了,谁知刚走了没几步,右掖门便被人从内推开。
  一个身着深蓝直裰的内侍慌张小跑而来,瞥了一眼后面的人,凑上前来。
  桑盼身侧的殿直蹙眉喝道:“慌慌张张跑什么,可有些体统!”
  “娘娘恕罪,实在是、实在是有极其十万火急的事情!”
  桑盼拧眉,抬手示意殿直噤声,问:“什么事,气喘匀了再说。”
  内侍却没顾上喘气,跪在低声便大声道:“方才、方才传来消息,后省、后省那位致仕出宫的孙押班,他、他……”
  听见内侍口中的人是谁,桑盼的手倏地握紧,急忙追问:“他如何了!”
  “回娘娘,孙押班他、他自缢于信陵坊宅中!!”
  *
  “轰隆——”夕阳即起,却忽而狂风大作。
  屋内的帘子、书页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猎猎,纷乱不堪,随枝带着几个女使赶紧合上窗,才避免屋内的陈设器具再被打翻损失。
  清霜捂着脑袋跑了进来,吃了兜头吹来的满嘴土,漱了好半晌口,这才感觉把嘴里的泥沙唾了干净。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刮起这么大的风?”
  大风之日总有扬尘,林慕禾在帷帐内咳嗽了好几声,才探出脑袋,问。
  不一会儿,屋外的大风便刮得昏天黑地,这个时辰,就算是日暮也该有些光亮才是,可如今却刮得没了光,宛如黑夜,不得已之下,屋内只能提早将灯点了起来。
  顾云篱给她倒了杯水,递到她手边,透过窗纸看了眼屋外:“夏末初秋爱出些古怪的天气,正值,也快转凉了,恐怕此次大风去后,东京城里就要入秋了。”
  今日外出了一趟,几人都有些疲累,但屋外风吹得声音犹如鬼啸,响得人心底不安,林慕禾多少有些受了影响,在榻上坐着,只能不停喝茶来缓解喉咙的不适与心情的压抑。
  随枝适时地点起了安神香,屋里有些浮躁难安的气氛才稍稍被安抚了些。
  这个时辰,睡也睡不着,也不能出门纳凉游玩,清霜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法子解闷,反倒是顾云篱忽地想起了什么,知会女使从库房取来了颜彩。
  林慕禾明白了她要作甚,也干脆从榻上坐起,随她进寝屋,将那个已经掉色掉得差不多的磨喝乐取了出来。
  第126章 引她在磨喝乐上上彩
  “呀,林姐姐屋里还有这东西呢!”清霜从女使手里接过那一盒子颜料,看见那磨喝乐,叹了一声。
  “以前答应你,给它上个彩,今日刚好没事,索性便做了吧。”拿起那磨喝乐,顾云篱上下又仔细看了看,继续歪头问林慕禾,“你可还记得是什么颜色吗?”
  顺着她的手,林慕禾抚上那磨喝乐,顺着底座向上摸了摸,思索了半晌,也没记起究竟是个什么颜色。
  清霜见她半晌没出声,索性摆手道:“都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记得清?林姐姐,不如把底色刮掉,按你喜欢的,重新上个色吧!”
  “这倒也是个好主意,”随枝附和,“先前的日子不好过,就干脆不依先前,重新上个颜彩,何必再与先前一样,那有什么意思?”
  顾云篱没有说话,只是低着脑袋去瞧林慕禾的神情,似乎只是在等她的意见。
  她看不见林慕禾的眼,长久以来,竟然已经学会了从她的嘴唇、眉心或是脸颊的松弛或紧绷来揣摩她的心情了。
  还好,林慕禾只是思量了一瞬,便采纳了清霜的意见:“也好,索性我也记不起来了。”
  清霜一乐,赶忙就去盛水磨颜料。
  随枝在一旁帮忙刮磨原先的颜料,清霜磨起颜彩的原料石粉,顾云篱则带着林慕禾,商量起究竟要画什么颜色。
  待入了夜,清霜与随枝的工序完成,便跟着来一同上彩。
  只是两人忙碌了大半晌,又被窗外呼啸的天气搞得困倦不已,撑着下巴看着顾云篱一点点上色,无异于催眠,没看多久,便生了困意。
  顾云篱做事专注严谨,拿着笔按着林慕禾所说上色,一点缝隙留白都不留,等听见“哐当”一声,她才抽神,看见清霜直直趴在矮桌上,和随枝睡在了一起。
  林慕禾倒是没睡,只不过也点着脑袋,看起来有些困倦了。
  怕吵醒那两人,顾云篱刻意压低了声音,轻轻在林慕禾耳边低语:“林慕禾。”
  轻声一唤,却不是熟悉的“林姑娘”,林慕禾瞬间清醒了大半,忍着耳后的痒意,慌忙也压低声音问:“顾神医……?”
  顾云篱提笔蘸了蘸颜彩,递到她手中,问:“你要试试吗?还有半个莲蓬就画好了。”
  噎了一声,林慕禾说:“可我也瞧不见……”虽这么说,手却已经抓住了顾云篱递来的笔。
  “我来帮你。”顾云篱伸指点了点她的手,紧接着,便扶起她的手腕,扶好笔,引她在磨喝乐上上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