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披香院中,女使们来往小厨房,盯着里面熬煮的药材。
  幼月匆忙进去照看了一眼,药材仍在咕嘟咕嘟煮着,帮忙看着烧火的丫头扇着火,额头汗珠一颗一颗滚落下来,也不敢懈怠。
  片刻后,宋如楠匆匆自外面走进,一进来,便有嬷嬷上前:“太太,中午回来吃了饭就这样了……叫大夫看了,应当是上午在正厅时吓着了。”
  “好端端的……”宋如楠面色沉郁,帕子攥在手心里绞了数个来回,“先前比这还要紧张的局面都有,怎么如今就一下子……!”
  她闭了闭眼,轻轻呼了口气,由女使搀扶着上前,走进正屋中。
  一群女使敛声屏气地站在原地不敢出声,听见屋外来人,屋内的人终于动了,拂开竹帘走了出来。
  “太太。”是沈姨娘,她一贯疼惜林慕娴,得知她失魂魇着,立刻便赶来侍候。
  眼球轻微地痛了痛,宋如楠面色如常地眨了眨眼,颔首应下,便转身进内寝。
  纱帘被撩开挂在一边,好让里面的人呼吸畅通。
  林慕娴似乎还在梦魇之中,眉心紧蹙,双唇紧抿,面色苍白之下,额角也时不时浮躁地跳动,昭示着她的梦境并不太平。
  即使医官已经来施针缓解,但她仍旧没能逃离梦中的一切,两个眼皮就好像被胶水死死黏住一般,无论她怎么使力气,都睁不开眼,而梦境之中的妖魔鬼怪却偏偏横行,虎视眈眈,张牙舞爪地要来攻击自己。
  “不、不行——”毫无征兆地,睡在床榻之间的林慕娴忽然大喊了一声,挣扎着双臂疾呼,“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救命、救命!!”
  一声呼喝,她猝然睁开双眼。
  宋如楠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娴儿!娴儿!阿娘在这!”
  “啊啊啊!”看见她靠近,林慕娴脸上惊惧之色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更加害怕,撑着绣榻连连后退,“姨娘!姨娘!”
  听见她口中呼唤的人,宋如楠脸上焦急的神色骤然一变。
  “姐儿!”沈姨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快步走近,奔至榻边,“我在这!”
  眸中爬上些许红血丝,宋如楠的手死死握着,一时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太太,太太来了,姐儿,别怕。”她在榻边坐下,将林慕娴揽在怀中,轻拍她的后背哄着,终于,在她一声声温柔的声音中,林慕娴终于安静了下来。
  手指颤抖,宋如楠才发觉,一时间连自己都无法形容现如今的心情,失望?愤怒?但此时此刻,看见林慕娴惯性依赖在沈姨娘怀中,她方才有些实感。
  心中落寞与孤寂的感受反而更胜一筹。
  低了低头,她转身离开:“你好好照看姐儿,若还有事,叫女使传话。”
  “是。”沈姨娘垂眸,缓缓应了一声。
  语罢,宋如楠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前脚刚刚离开,后脚,小厨房的女使边将熬好晾好了的药端了上来。
  林慕娴似乎方才清醒了几分,眼中仍有迷蒙。
  “姐儿,喝了药再睡会儿,嗯?”
  第148章 西山隐君
  林慕娴面色苍白,眼中还有些混沌,意识尚且有些不清晰。
  她张开口,缓缓将递来的药汁喝下:“姨娘、她、她来找我了,我怕、我怕!”
  “她?”沈姨娘垂眸,在林慕娴看不见的地方,眸色逐渐幽深起来,“‘她’是谁?姐儿,世上没有鬼神,莫怕,莫怕了。”
  一碗浓黑的药汁被她尽数饮下,药中的安神药材的作用很快挥发出来,没有清醒多久,便又混混沉沉睡去。
  这一觉,总算安稳了许多,安神药下去,没有梦魇,意识沉入一片昏黑之中,她睡得很深,几乎对外界的声响动静没有一丝感知。
  “小夫人,药已经用完了,明日还去再领吗?”幼月见里面终于安静下来,这才终于上前,小心翼翼地问询。
  “明日……还是我去吧,姐儿的药,经过我手,还是放心些。”
  “纪小郎似乎听闻了娘子的事情,方才遣人送来了慰问的补品。”
  “是吗?”沈姨娘的动作一顿,缓缓回过头来,看向重重纱幔之后,林慕娴熟睡的剪影,“他倒是上心。”
  *
  夜色尚浓,山寺门前寂寥,就连平日里洒扫的小沙弥也早早歇下,孤月当空,月华凄然,照得满地霜白。
  寺庙楼宇也宛如镀了一层银,幽凉泛着光,枝桠低垂,只有偶尔掠过途径的鸟雀才会发出一点动静。
  一行人披着月色走来,除了为首的女子,一个个都有些狼狈,连身上的衣衫都褴褛不少。
  “叩叩”两声敲门声响,不见回应,之后又是两声,明显比方才还要急促。
  终于,值夜的僧人转醒,嘟囔着“谁啊”,一边披上外衣,磨蹭着来开门。
  “吱呀”一声木门轻响,再次划破了这夜的寂静。
  门外站着约莫四五个人,眸光冷冽,在展开门的一瞬间,僧人瞬间感受到五道寒凉的眸光落在他光洁的头顶之上。
  几人立身站定,各自扶着腰间的配剑,在月光之下,缓缓看了过来。
  一瞬间,僧人的瞌睡瞬间被吓没了,一股凉风袭来,将他吹得打了个哆嗦。
  “几、几位……”他颤抖着开口,怯声问,“几位夜叩寺门,是要作甚……?”
  为首的男子面色有些苍白,在月光之下,那张脸更显凄惨,却还是硬生生挤出来一抹僵硬的笑容:“途径江宁宝地,不慎被匪徒所伤,无处投身,不知宝刹可否容留我们,休息养伤?”
  那坠在最后的女子见他说完,几步上前,眉眼疏冷,面若月宫仙娥,只见她从腰间取出盘缠袋子,摸出两块碎银:“不白住,付钱。”
  手心里多了两块碎银,僧人愣愣吞了吞口水,再次打量几人,也并未从中感受到恶意,于是轻轻侧身,让开了路:“既是投宿,自当留便,几位请进。”
  几人鱼贯而入,抬眼扫过寺庙。
  白以浓默默最后看了一眼寺庙的牌匾,喃喃出声:“普陀寺……?”
  这名字甚是眼熟,似乎在与谁的信件中见过。
  几人被安置在一处空荡的禅房,禅院内空旷,佛龛内的香火也被风吹灭了。
  邱以期有些疑惑,问那僧人:“贵寺在江宁一带也算闻名,为何如今萧条凋敝至此?”
  僧人听罢,愣了一瞬,朝着夜空轻轻叹息一声:“不瞒施主,几日前住持圆寂,监寺师叔又去往灵山寺借经,寺中无人管辖,多处顾不得,是而如此。”
  “圆寂……?敢问故住持是何年岁?”
  “方丈故去,已有七十有二。”僧人垂下眼,轻声回答。
  “人生七十古来稀。”邱以期阖了阖眼,低声宽慰,“请节哀。”
  “无妨,西方极乐往生,住持证道而死,也算全了佛法因果。”
  “正道?”他的话,却忽然引得白以浓的兴趣,遂转过身问他,“何以证道?”
  僧人依旧垂着眼,顿了顿:“佛法玄妙,小僧只是看门洒扫的弟子,还未能参破。”
  邱以期眸子动了动,点了点头:“多谢小师傅收留我们,待养好伤,我们必为宝刹捐笔香火钱。”
  “施主好生休息便是,明日晨起就有专管禅院的师兄们来,若有需要,施主向他们问讯便是。”语罢,他双手合十,佛号了一声。
  几人互相搀扶着进了屋中,禅房破旧但好在整洁,点了灯,一个弟子就开始为邱以期处理伤口。
  翌日一早,伤口好得差不多的邱以期在寺门之外租了一辆马车,驾车前往临云镇内。
  江南水镇,市买热闹,人群络绎,稍加打听,便得知顾云篱与清霜所在的医馆之地。
  可一路寻过去,医馆大门紧闭,只挂着“主人外出”的木牌,两个弟子翻身进去查看,也确实人去楼空,门户紧闭。
  “不在?”白以浓一愣,站在门前,一时间,脸上罕见地有些茫然,“也是,信是年初,都快入秋了……”
  “师姐,找个人打听吧。”眉心压了压,邱以期四下打量,才发现早已有人围着他们看着议论了。
  敬历坊的百姓大多淳朴,见视线与邱以期对上,热情地上前解释:“近来总有江湖人慕名而来,几位也是来找顾神医看病?可惜了,一月前,顾神医就跟那位清霜小娘子启程去东京了。”
  眉峰一扬,白以浓有些愕然:“去东京?”
  那人摆手“唉”了一声:“几位不知,前段时间咱们江宁府出了大事,小顾神医她们也被牵连进去了,这事情闹得可大呢!”
  邱以期思索了一瞬,似乎有了猜测:“是敕广司被朝廷抄没一事?”
  “对对对!这还牵扯着禁药买卖呢,据说搜出来一大批禁药……后面的,我们这些寻常百姓也不知道了。”
  白以浓回过头,问她:“她们去东京,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