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秋闱以糊名誊录杜绝舞弊犯科的事情存在,科举之事关乎国祚,这些年来,近乎很少有人会在秋闱中使手段,相对来说,大豊的吏治算不得极其清明,但也没有腐败到过分的程度。
  没有手段在其中运作,这一番科考,成千上万份的考卷中,能在其中拔筹自然也凭的是真才实学。
  李繁漪心情很好,闻言顺手拍了拍清霜的肩膀:“不见杜含她们……莫非送榜的内使已经去了?”
  崔内人答:“应当还未有,礼部还未下令,想来含娘子心中有成算,是而也懒得来看了。”
  这话说出来未免有些高傲,但一想到杜含在成千上万人中能居于榜首,这种感觉便凭空消失了,在场之人无不佩服。
  “崔娘,吩咐下去吧。”李繁漪顺了口气,“想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顾云篱挑了挑眉,愣了一瞬,也反应过来——左右二相想要的人才都未能如愿夺魁,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必定要仔细纠结一番。
  “顾娘子怎么还想着出来?”李繁漪看了她和林慕禾一眼,露出个隐秘的微笑,“先养好身子吧,现下可缺不了你啊。”
  “还未问过殿下,我听清霜说,那日救下我的人……”
  听她提及,李繁漪“啊”了一声,微笑道:“那几位,据说要与剑道再取得联系,查些事情,近些日子忙乱这些,那日送你回来,便离开了。”
  “与剑道联系?”
  清霜应道:“师尊没明说,但看他们的样子,来得似乎很艰难……还未细问便走了。”她不免有些落寞,三四年没见,再次见面,却碰上这乱时,连话都没怎么说几句便又分开了。
  李繁漪注意着她的神情,看见了她一闪而过的落寞,抬手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急,我的人跟着去了,这几日该回来了。”
  清霜也很好哄,点点头,话音刚落,就见又女史前来,低声道:“礼部巡礼使已经出发了。”
  扬扬眉,李繁漪抿唇沉吟:“动作倒是快。”
  一甲第一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处打探消息的人纷纷都返回通报,一时间,这消息宛如长了翅膀似的走满大街小巷,不一会儿,便有另一个消息不知从何处传了出来。
  这位登科举子,是个女子,数日前曾在大相国寺外与撰写讨长公主檄文的升国寺举子对峙,口撰反檄,将那群人辩得哑口无言,灰溜溜离开。
  一时间,朝野哗然。
  *
  “这些都是上书参长公主殿下的……”应江捧着厚厚的文书劄子上前,将那一叠另外放好,尽管意图明显,但如今,李准已经不想再纠结这些事了。
  卧病在床,国事依旧交由李淮颂打理,而他也偶尔翻看奏折劄文,秋闱之事重要,这才刚刚放榜半日,便有大批折子雪花般呈了上来。
  “都参了些什么?”
  “今年秋闱一甲……是个女子,且从前从未听过,又是长公主府上清客,惹来不少朝臣不满,说有违祖宗之法,怀疑殿下在其中作弄。”
  一厚沓的折子无非就是这些事情,李准抬了抬眼皮,挥了挥手指:“你退下,朕自己看。”
  应江面色一僵,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退了出去。
  他离开方不久,便有另一个内侍前来,正是去请顾云篱消息的那位,叫许温之,近来被李准秘密调至御前的内侍。
  “官家,这是中书压下来的折子。”他一进来,便同样递上,“左右二相忙于秋闱之事,索性被人刻意压下了。”
  李准蹙着眉,接过那道折子。
  “是御史中丞白崇山前日递上来的,谈及今春郑鸿楷之死,还有前几日沈阔畏罪自杀之事,已牵连出这么些事情,还险些害顾大人丧命,是而,叩请圣裁,欲重开旧案。”
  幽深的眸色酝酿了不知什么情绪,李准将折子放了回去,叩了叩桌面:“重开旧案……又不知会有多少人会阻挠,且再看看吧。”
  许温之了然,又拿出其余劄子,低声禀报起来。
  这场事关秋闱的风暴,不可避免地刮至每一个角落,隔日下朝,政事堂之中便为此开始了对李繁漪单方面的批斗。
  左右二相安插的势力没有一个能荣登一甲第一,都心中蓄着怒,这番大展拳脚的时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静看长公主腹背受敌。
  “女子科举,便是有违祖宗之法,长公主在政事堂内干政惯了,手伸得过长了!”
  “大人此言差矣,昔日太祖明孝皇后立下女子入仕的规矩,便是祖宗之法,我此番一无违礼制,二没有插手作弊,大人因此参我,实在冤枉。”
  “你——”
  “其次,是男是女,会影响举子真正的才学?定西将军徐敬檀不也是女儿身?她故去后,西南多久没有能将了?再者,我看大人才是居心叵测,容不下贤才,是不想朝中再进可用之人?”
  “血口喷人!胡搅蛮缠,李繁漪,你别以为你是皇子老夫便不敢参你!”
  李繁漪大呼冤枉,赶忙起身朝他作揖:“方才的话,伏玉不敢半分僭越,若有得罪,曹大人见谅。”
  一番口诛笔伐,最终以这群人败势为定局,朝中虽有反对的,但亦有支持者,左右二相争斗个没完,正愁没有人能调和这两方的气焰,如今送上来个杜含,正好转移矛盾,虽便宜了长公主,但终究也是利大于弊。
  但此事还没完,正中的李淮颂终于挑准时机,惋惜道:“秋闱事多,不宜再生事端,方才官家已让人送来了批复,长姐,此次秋闱不可再插手了。”
  这是李繁漪意料之内的事情,她没有说话,向后一摊,算作默认。
  越是临近死期,皇帝疑心病越重,巴不得谁都不信,谁都提防,哪怕那日殿中一番托孤之词,也不妨碍如今防她一手。
  她冷冷笑笑,看了眼明显愉悦了几分的李淮颂,也没管堂事还未结束,起*身便拂袖离去。
  第171章 那是这世间与她关系最为紧密的、血浓于水的人
  后者将她的姿态收入眼中,自认为这次终于搓了她的锐气,心情甚好,便继续商议。
  “那三日后的殿试……”
  沉默了许久的林胥终于开口了:“官家既然清醒过来,殿试又是重中之重,殿下可曾问过官家的意思?”
  秋闱主考一事,是左相势力刻意弹劾,盼着他被激怒能做出点什么再让他们挑错,但是这群人显然低估了林胥的忍耐力,直到秋闱结束,他都一副淡泊的模样,好似真的没有意见。
  扯到殿试上,他像是才记起还有这么一桩事,终于发作了。
  桑厝也不好多说,只道:“明日我与右相一同拟一道劄子,请示过官家再议。”
  李淮颂的心情又没有那么好了。
  *
  坊间近来关于这位一甲娘子的事情穿得沸沸扬扬,茶余饭后,无不以此作为谈资,更有甚者,断言殿试之后,杜含必定保不住如今一甲之位,早晚让位于他人,也有人说,女宿四星光华大盛,芒冲文昌,又是女兴的架势。
  后面这段话是谁传出去的,不言而喻,顾云篱听见的时候,也忍不住想给这位殿下鼓掌了,官家不允许她继续插手秋闱的事情,她便变着法地给今年这几位科考的女子造势。
  “要是以后做了状元娘子还了得?”说话时,顾云篱坐在小马扎上,跟林慕禾在院中刨坑。
  “就是就是,一个个都是读书人呢,怎得一点胸襟都没有。”清霜跟着吐槽,一边去旁边的池塘里舀水,打进木桶里。
  这座御赐宅邸上一任主人是前户科给事中,多年没有居住,院中花草也疏于打理,甚至比不过林慕禾的观澜院。
  蓝从喻闻言,不甚在意地耸肩:“随他们说去,顾娘子,你腿伤没好完全,还是不要这样蹲着,你是医者,应该也比我明白。”
  顾云篱默了一瞬,老老实实找了马扎,坐上跟林慕禾一起刨土。
  “蓝太医,你大清早来,恐怕不只是要说这个吧?”见林慕禾脸上沾了土,依旧没有消减热情,胡乱抹了一把,拿小铲子继续铲,顾云篱索性停下自己没什么效率的动作,一边给她擦脸上的灰尘,一边说道。
  对方奇异地也沉默了片刻,眸子黯了黯,才轻轻叹了口气,随意找了个假山石坐下:“自然不是,今日是掌门托我来的。”
  闻言,顾云篱动作一顿,目光投向她:“为了沈阔一事?”
  “正是……这人隐藏伪装得太好了,多年来,连我和掌门都未曾察觉不对,她将沈阔引荐给你,险些间接害了你,你风口浪尖之上,她不宜与你再见,再为你招来祸端。”
  “不怪掌门,”提及沈阔,顾云篱心中只有恨,还有让他轻易自裁便死而解脱的结局,“连我都被他温吞长辈的模样给骗了。”
  林慕禾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见顾云篱兀自哂笑了一下,默默抬手抚了抚她,聊作安慰。
  “掌门心中有愧,想尽力补偿你。”蓝从喻又道,“你往后要查案,她说,她定当竭力帮你,阆泽在朝野之中也有不少官员在职,算不上一点话都说不了,只要你想,帮你上书、参言几本,都应当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