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李繁漪:“……”
  这算是上次给她那只剑穗的回礼了,心里那点别扭不高兴这会儿也都消弭了,但好不容易有这么一回能让自己好好整清霜一回,李繁漪怎会就这么罢休?
  且得让她长个记性,让她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这个丑是丑了点,但勉强能看,”李繁漪不留情面地评价道,“但你就这么觉得,本宫是这么好糊弄过去的?”
  “我没有!”清霜快要趴上胡榻,“到底要怎样,你才不生气?”
  “啪嗒”一声,劄子被李繁漪合上,她顺势把荷包收进前胸里:“你想*让我消气?”
  谁敢惹你?清霜腹诽道,但还是勾着笑点头:“对对对!”
  “那简单。”眼前人脸上的不耐烦顿时烟消云散,看得清霜心里一咯噔,直觉自己似乎又被这人绕进坑里了。
  “月末的秋猎,你来做我的护卫,我就不气了。”
  第200章 竟然成了于她最珍贵的东西。
  清霜蹙眉:“现在的气,还得要月末才能消?哪有这种理?”
  “我就这样,”李繁漪不悦地点点桌子,“你现在答应了,气就消一半了。”
  她说着,丹凤眼微微眯了眯,时刻观察着清霜神色。
  清霜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其实自己说不清为什么会注意到她近来的状况,留意坊里新品,一出来就跑来送给她,十五六岁的年纪,对这些都不太懂,偏偏还遇上这么个步步紧逼的人,令她一时乱了阵脚,于是没有多思考几秒,她便张口应了下来。
  “那好吧!”
  李繁漪扬眉,没想到她答应地这么爽快,于是点点桌子,道:“这可是你说的。”
  清霜撇嘴:“我可不敢惹殿下。”
  实则李繁漪也有私心,看着她应下,目光也悠长起来:“你近来可去你师尊那里?”
  “去啊,师尊她们忙着和西山联系,修理林胥那老贼呢,近来都没空搭理我。”
  “秋猎时,你可要护好我周全。”李繁漪像是怕她反悔一般,又重申了一遍,看见清霜重重点头应下,她这才满意地没再说话。
  而清霜则一直暗暗追着自己那只荷包,看着被她收进衣袖里,这才缓缓舒了口气,原以为李繁漪好东西见得多了,保不齐嫌弃她这丑兮兮的荷包,却没想到她就这么收下了。
  这也是她头一回认认真真缝了东西,忐忐忑忑地找机会送到人跟前,绣得时候没想太多,总想着李繁漪送了自己剑穗,自己也应当还礼送她些什么。
  过程中,总想她会不会嫌弃,会不会不稀得要这东西,但磕磕绊绊地,最终还是做好了,费了大劲,今天终于送出去了。
  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就像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就盯着那张绮靡的脸移不开眼一般。
  但遵从本心,一概是西山、师尊、师父教给她的至臻道理,她这么想了,也那么做了。
  幼稚的内心像一颗还被壳包裹着的种子,终于有一日,生出的力量将坚硬的外壳顶破,有些她素未认知到的、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也开始生根发芽了。
  李繁漪事务繁忙,能抽空陪她闹这么一通,已是今日特例了,府里做得新糕点上来让清霜尝了些,她又打发人给她包起来些,便有人来催她了。
  “殿下,有客来。”屋外,崔内人没有入内,隔了一段距离说道。
  “知道了,”李繁漪摆摆手,看了眼吃得满嘴渣滓的清霜,“我还有事要忙,你慢慢吃,不够吃再从膳房里取,顺便给你姐姐她们也带去些。”
  语罢,她起身下了胡榻,随意将头发一挽,抬手在清霜脑袋上揉了一把,便随崔内人离开。
  游廊外已有许多飘曳而下的落叶,在廊下堆积着,晨起扫了,不一会儿又堆起,府里洒扫的下人一茬又一茬地来打扫,这会儿见了李繁漪,都停下来行礼。
  “这一年好快,”盯着这些落叶,李繁漪蓦地开口,“去年还同淮仪一同给母亲折了落叶。”
  长孙皇后逝世于秋日,东宫与长公主不忙时,总喜欢折落叶祭奠逝去的母亲,但谁也没想到,一年之内可以发生这么多事,东宫失踪,官家病倒,现如今的皇后也被下了禁令,还有内忧与外患,不由分说地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崔内人眸色黯了黯:“殿下放宽些心。”
  “只是感叹,路走着,再回头看就不对了,”李繁漪抿了抿唇,“什么客人来了?”
  崔内人笑了笑:“是四娘子回来了。”
  李繁漪身形一顿:“是怜姨?”
  她问罢,脚下步伐更快,提着有些碍事的衣裙,一路来到谒舍。
  竹帘被人从内撩起,几个女史正立在一边,为小几旁的人送上了茶水。
  小博山炉里冒出一阵紫烟,袅袅吹于那一身墨色衣衫的女子身上,她长发简单盘着发髻,只用簪子固定,宽大的墨色衣袖下,身形纤瘦却有力量,听见响动,朝这边侧头而来。
  细碎的刘海之下,那只灰白的眼瞳格外引人注目,刚来不久的女史有些愕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便被一旁的老人拉到一边,低声呵斥了一句。
  这只盲眼来源已久,但李繁漪永远不会忘记。
  多年前的混乱之中,她为了护住自己与母亲,挡下一箭,一只眼自此不能见明,成为了李繁漪心里的一根刺。
  “怜姨,”李繁漪笑着扯来软垫坐下,“你何时回来的?”
  “今早。”长孙怜喝了口茶,“听义父说,你来找过我。”
  没有多余的寒暄,长孙怜一直如此,她只是长孙太师收养的义女,与宗族内亲缘淡薄,跟在先皇后身侧一同长大,性格一概冷得像块冰,对谁都是如此。
  “怜姨一走小半年,是去哪了?”李繁漪倒了杯茶,问道。
  “去北地探查了些情况。”她道,“除了淮仪的消息,还有些陈年旧事。”
  眼皮轻轻一跳,果然,李繁漪心道,自己的猜测没错:“那可还有淮仪的消息?”
  “不明,”她又丢下一句模棱两可不知其意的回答,“我今日来,是要同你说另外的消息。”
  心头忽然升起的火焰被浇灭,李繁漪呼吸从急促转为平缓,道:“怜姨只管说吧。”
  那只灰白的眸子显得有些非人之感,再加之她几乎没有温度的语调,让人快要以为,这人是不是冷血动物化形而来的人。
  “二十年前宫变,尔容受惊难产,于殿中而亡,这些年来我一直不解,坤宁宫上下有殿前司把守,为何会有这般纰漏。”
  听见“宫变”一词,不光是李繁漪,就连一旁的崔内人,呼吸也是一紧。
  这段少有人知晓的往事,早已被多方封不得消息,几乎成为了宫闱中不可触碰的禁忌,她这样说出来,让人心惊了一瞬。而她说得话,更让人觉得胆寒。
  “怜姨,你……”李繁漪咬了咬唇,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应她。
  “宫变后多年,我才逐渐回过味来,总觉那日不对,是而这些年一直在查。”
  “怜姨,既然如此,为何不告诉我……”咬了咬唇,李繁漪手心攥紧了,心情说不上地复杂。
  “你还小,你有你要做得事情,何必拘于这些旧事上?”长孙怜答,“那日事发后,我暗查过坤宁宫上下,却有一个内侍一直对不上号,二十六的年纪,便放出了宫去。”
  宫变之时,李繁漪也才三岁,她早慧,那日从反军如何攻入、母亲受惊胎动、难产的一幕幕都记得清清楚楚。
  谒舍的门不知何时被人合上,崔内人也已退到了外面,室内,只剩下两人对坐。
  “一路追查,竟在北地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那内侍藏匿于西北,我找到他时,已快咽气,才知当年的祸事,并非偶然。”
  李繁漪眨了眨干涩的眼,原本因为清霜而松快了许多的心情又重新笼上了一层雾霭,耳边是长孙怜一句句简洁的话,她不知道自己是走神,还是仍旧在听,只是觉得,她的话有些不真切。
  喉咙发干,她艰难地在嗡鸣声中,想要找回自己的声音。
  ……
  送走长孙怜时,天色已垂暮。
  李繁漪面色有些发白,在昏黄与蓝紫交错的天光中,目送着她离开。
  明桃与离开的人擦身而过,入内,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太对劲的氛围。
  “殿下。”她鞠手,“有动静了。”
  李繁漪回过神来:“何事?”
  “官家准允了二殿下探望的请求,这会儿,已经去了坤宁宫了。”
  “哈……”
  李繁漪长叹了一声,身形忽然颤了颤,身后的崔内人赶忙上前将她扶好:“殿下!”
  众人都不知她与长孙怜谈了什么,此时此刻,眼圈竟然都有些泛红。
  忽而,胸口处原本就放得不太牢靠的东西失去着力,忽然向外掉了出来。
  几人愣在原地,见她这样,都不敢上前替她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