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这话说得,倒像是林慕禾的亲近是种求之不得的施舍,是她巴望着林慕禾来亲近自己一样,微妙地,问这话的几人对视了一眼,似乎都在对方眼中察觉了些许意味。
  被谈及的人也没想到顾云篱会是这样回复,似被将了一军,眨眼端起建盏喝了几口。
  还是随枝又笑得神秘,故作无事般招着手:“诶哟酸死我了,来来来,喝茶喝茶!”
  几个贵女再次对视了一眼,纷纷恍然,顿时也笑起来,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也跟着起哄。
  “你们几个上场打球,看得我也后悔怎么没上去跟着打一杆,”随枝咂咂嘴,“结果打完了还不见回来,清霜这死丫头还在当她的护卫,害得我只能跟几位小娘子们闲扯了……”
  她社交能力惊人,分明这里面还是头一次见的,这会儿便能打成一片了,恐怖如斯,恐怕也只有清霜能望其项背了。
  随枝还在说,忽然,人群一静。
  众人扭头,见一身深蓝直裰的许温之掖着手,带了个小黄门正笑得慈眉善目,朝这边走来。
  “顾大人、林娘子。”
  “许押班,”顾云篱忙起身,连带着身后一片贵女,纷纷起身行礼,“您怎么有空来看台这边?”
  “方才同官家转述马场赛事,尤其意属林娘子,从前不曾听右仆射提起,是而想亲眼见见。”
  林慕娴疯癫的事情想必早已被李准知晓,此时把林慕禾叫上去所为何事实在太容易猜了,顾云篱面色沉了沉,看向林慕禾。
  而许温之似乎也看出来两人所想,笑了笑:“两位不必担忧,官家说了,只是瞧瞧。”
  “官家有令,岂能推辞?”话音一落,林慕禾便起了身,“劳烦中贵人带路了。”
  四下一片寂静,随枝眯着眼,咬着嘴里的花生,发出了清脆的“嘎吧”一声。
  几人朝看台上的娘子们辞行,便跟随许温之朝御台上去。
  第213章 “姓甚名谁,师承何处?”
  这一路上随处可见拾马粪的马奴们,顾云篱本无意在这些人身上,却忽然瞥见个奇怪的人影。
  她行医数年,早就便能判断一个人的身形是自然还是故作别扭,而那捡马粪的马奴佝偻着身子,却能看出来肩宽腰窄,手臂肌肉发达,整个佝偻的姿势也怪,不像是先天的,倒像是刻意为之。
  蹙了蹙眉,目光所及,那人捡马粪捡得卖力,头发乱蓬蓬的,不修边幅,一身圆领的衣裳也解了半边扣子系在腰上,露出半只胳膊,在秋日阳光的照射下,顾云篱有些恍惚,竟然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熟悉。
  “云篱?”身旁的人轻唤了她一声,顾云篱方才回神,才发现已经到了御台下方。“你怎么了?”
  “没事……看到个人有些熟悉,大概是看错了吧。”收回神,顾云篱笑了笑,跟着许温之上了御台。
  御台之上,李准正在与李繁漪说话,似乎还是有关李磐之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随意在东京挑出来个世家子都能甩李磐十条街,但皇帝铁了心不想让桑家人分到皇位的一杯羹,事已至此,还在叮嘱李繁漪好好培养李磐。
  李繁漪但笑,身后站着的清霜都有些心疼她了:明知道那人不是做这个的料,却还要违心培养,简直是在给自己窝心。
  李淮颂与桑盼又何尝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只是现下情况,只能面色稍微沉了沉,仍旧维持着表面的和乐。这御台上的气氛压抑得难受,不比方才还能纵声欢笑的看台,林慕禾面色淡淡的,拜见了皇帝,没过多时,右相也受命前来。
  曾经的父女,如今的仇人再次相见,气氛微妙,谁也没能摸得准皇帝的意思,只听他夸了几句,一旁的桑盼却眸色幽沉,看着林慕禾。
  隐隐的,她心底有些鼓噪,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总觉得,自己应当早早就认识她了才是。
  也是,林家二娘是个盲女的事实满东京皆知,略感熟悉也是应该的,她不动声色,随意地夸赞了几句,复又瞪了一眼一旁不忿的李淮颂,示意他收敛些。
  见无话可说,林胥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林慕禾便想着要不要起身告辞,正欲起身,一个内侍慌慌张张赶来,朝许温之耳语了几句。
  原是李磐上好夹板出门绊倒晕过去,这会儿方才被巡值的禁军瞧见了。
  闻言,众人满头黑线,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一丝无语。
  “顾大人,劳你去看看吧,旁的人我还不太放心,伏玉,你也去瞧瞧。”李准叹了口气,道。
  几人应下,林慕禾也顺势告辞,一行人朝随行太医的营帐去走,到时,正赶上他模模糊糊醒来。
  营帐里不知发生了什么,模糊间,他看见一个模糊的人脸在自己面前晃悠,伴随着一道声音。
  “睁眼了,想来没什么大事儿……险些惊动官家。”
  “诶,你还认得这是几不?”清霜习惯性地伸出一根手指,在眼睛只睚开一道缝,神智尚且模糊的李磐眼前晃了晃。
  “呃……”脑袋还混沌着的李磐看着,呻吟出声。
  “娘耶,大概是傻了……”
  “清霜!”顾云篱佯怒,拨了拨她的肩。
  “顾大人,我家世子他他他……”
  “只是磕到了,无碍。”顾云篱收起目光,冷漠地回答,心中暗想,还是在我眼前磕到的。
  李磐终于艰难地在女使搀扶下坐起身来,捂着额头迷茫地看了四下一圈,身侧站着自己的随从、李繁漪,还有那个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小丫头……
  视线晃动,落在一脸淡漠的顾云篱身上。
  他浑身像是触电,一个激灵坐起来,又扯动了擦伤的手臂,龇牙咧嘴一番,指着顾云篱便语无伦次地嚷嚷起来:“你你你你、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
  顾云篱脸上浮起些许寒意,但一瞬间,又换为平常的疑惑:“世子看见什么了?”
  林慕禾愣了愣,看着李磐眼中避如蛇蝎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还有你!”李磐奋力一指,“我原想着为什么她如此不识好歹不愿和我亲近,原来你们两个——”
  “李磐。”他话未说完,李繁漪的声音便传入耳边,令他浑身冷得打了个哆嗦。
  “胡言乱语什么?你自己出门便被绊倒在营帐钉子前,是你随从亲口说的,你又看见了什么,如此出言不逊?”
  李磐震惊,转头去看自己的随从,却见他也窝囊地点头,心中顿时一颤。
  “你、我……你们!”
  “受了伤就好好养伤,”李繁漪面露不耐烦,“我让淮颂来给你赔个不是,他确实有些急功近利了。”
  李磐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一对上林慕禾的目光,他又倏地心虚起来——方才一番话已经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暴露了,往后,自己恐怕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一行人离开,只剩下他在营帐内独自发呆。
  撩开帘帐,马场上又热闹起来了——新一轮的马球赛开始了,场中的娘子郎君们正打得热火朝天。
  迎面的营帐撩开帘子,林宣礼正扭着自己的手腕,扎着一圈白纱布走了出来。
  碰上几人,他也有些愕然,目光瞥过林慕禾,他一顿,朝几人行礼:“殿下、顾大人。”
  “林提点有心了,”李繁漪笑笑,“若不是您,磐哥儿不知道要摔成什么样了。”
  要不是你,李磐现在大抵也该去下面报道了。李繁漪把真实想法压下,看不出一丝破绽。
  “官家吩咐,不敢不从,世子还是受了伤,是在下过错。”
  “哪里话。”两人虚伪地客套了几句,李繁漪便吩咐一旁的顾云篱,“带林娘子下去休息吧,午时快到了,也该用膳了。”
  顾云篱顺利地走了下去,林宣礼也躬身拜别,绕着马场四周继续做起他的本职工作。
  马奴们正聚在一起喝水,没有什么异常,可敏感如林宣礼,还是在一瞬间察觉了不对劲。
  在自己出现之后,马奴之中似乎有人一直在刻意规避自己的目光,十分可疑。
  他皱了皱眉,想上前一探究竟,那马奴却开始走动,扛起粪筐,佝偻着身子拾起了马粪。
  他追上,这马奴加快脚步,他快,马奴也跟着快。
  “啧。”终于,他忍不住,快步便要追上这马奴。
  可就在这一刹那,场上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啊!!”
  声音将所有人都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便朝着声源看去,一瞬间便也明白了这尖叫的来由——一只马球被飞掷而出,却并未走向任何一边的球门,而是不受控制地朝向御台飞去!
  那上面坐得可是官家与圣人!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面色一白,失去了血色。
  仅仅反应了一秒,林宣礼便果断放弃了去追那马奴,转而飞身而上,就要阻拦那失控的马球!
  忽然,身侧刮过一道疾风,他还未反应过来,一道身影便飞窜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