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失笑了一声,眼前突然乍起一阵飞花——是迎门的百姓自制的礼花。
  繁花自眼前飞过,擦着脸颊略去,城内熟悉的光景跃入眼中,李繁漪一振缰绳,身后得胜归来的兵将高呼,马匹奏起一阵激烈的马蹄声,跃入城内。
  第255章 夜不能寐,不能安寝
  战争带来的疮痍想要让其康复,并不是那么容易,州府因战事受创,无论民生、财政、或是守军都急需朝廷政令来协调指导,虽打赢了仗,但李繁漪却并未因此而闲下来。
  既要稳固朝堂,又要解决西南遗患,她几乎没有别的时间,一门心思都扑在处理政事上。
  相比之下,清霜便彻底闲下来,不必再做护卫,整日往床榻一摊,重操起了旧业,朝廷赏下来不少钱,她抽空跑了趟书局,整回来半人高的志怪话本子,诉之曰练胆子,于是,顾方闻夜半起夜,向窗外一瞅,便见清霜的屋子里点着灯,本以为她是挑灯夜读忘了熄灯,待第二日时,她难得没按着时辰起床,日上三竿,林慕禾去了趟铺子回来时,才见她精神萎靡,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树下练剑。
  “怎么搞成这样?”林慕禾一惊,问。
  “还能因为什么,胆子那么小还非要学人看什么志怪话本,”顾方闻蹲在一旁扒拉着顾云篱种在屋前的药草,嗤了一声,“依我看,你那些书都退回去吧,”
  “胆子是练出来的,正好我最近这么闲……”她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自打了胜仗之后,她便这么闲下,恢复了以往无事小神仙的状态,时不时去铺子里帮帮忙,而李繁漪则忙得见不着人,倒是整日能看见为她办事的明桃,在东京城里左右跑着奔波忙碌。
  “马上便不闲了,近来有个事,”林慕禾牵着她坐下,这一会儿功夫,又见她打了个哈欠,“你要是还困,何不再去补个觉?”
  “补再多的觉还是困啊,”清霜话题一转,“什么事情呀?”
  “平反之后耽搁了数日,我在铺子里听说,太常寺的人正选云韶院的弦音娘子排演,约莫这几日便要开庆功宴,嘉奖此次众臣了。”
  战事造人,一场平叛的战事又会为多少人带去军功而晋升?虽是庆功宴,但林慕禾隐隐觉得,一场必要的清算也即将开始了,这次的战争暴露了朝政多少缺点,又有不知多少人的贪墨枉法因此而暴露出弊端。
  对于有战功的人,或是平常的臣子,这场庆功宴确实是个放肆畅饮,庆贺胜利的酒局,而对这些人来说,就是场明晃晃的鸿门宴了。
  偏偏还不能拒绝,只能静静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出现。
  清霜倒是没想得这么深:“那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都有赏银了?是不是能去矾楼搓一顿了?”
  “还想着吃!”顾方闻笑骂,“不练剑就过来给我拣药材!”
  “想来宫宴里的吃食,想必是比矾楼的更要好些。”林慕禾替她分析,“届时,也尝尝大内的贵人们吃的都是什么好东西吧。”
  清霜同意地附和点头:“对对对!”
  果不其然,如林慕禾所料,庆功宴的请帖没过几日,便递到了府上。
  初秋在楼中做得衣裳也终于派上了用处,自彻底康复后,林慕禾都没有这么用心地打扮过,在房中对着镜子认认真真插簪佩环。
  照得不算太清晰的铜镜内,一只手从她身后出现,顾云篱颇是吹毛求疵地给她将碎发用篦子梳理整洁,取了一只团篦,看着镜子里的林慕禾,认真比着合适的地方。
  “这里如何?”梳头娘子为林慕禾梳了个适合她的云鬟髻,发髻用金莲冠子束着,她则依着自己喜好在发丝之间穿插发饰。
  云鬓微松,有时顾云篱的审美却也不敢苟同,林慕禾笑笑,摸起一个玉篦子塞进她手心:“还是这个吧。”
  她蹙了蹙眉,第一次有些怀疑自己的审美,但还是乖乖接过林慕禾递来的篦子,插进她梳得整齐的发髻之中。
  描眉画鬓,这样安和的时光也只有在战事平息后能得,顾云篱拿来一只螺黛,轻轻抬起林慕禾的下颌,十分认真地给她画起了眉形。那专注之下,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不仅仅是在描画眉形,更像是在为什么做最后的准备。
  带着些微痒意的螺黛在眉眼处随着执笔人的动作轻轻划过,顾云篱的脸颊离得极近,她双眉微微蹙起,这是认真做事的表现,这一副勤勤恳恳的模样,林慕禾在不同场合见到过许多次,看她一时认真,这人忽地不知升起了什么心思,在她停笔检查的瞬间,轻轻仰起脸,在她嘴角一啄。
  顾云篱一愕,还未反应过来,那突如其来的温软触感让她心尖一颤,几乎要将盘踞心头的决绝念头冲散,林慕禾便又后退,重新将下巴搁在她愣在半空中的手上。
  眨了眨眼,她道:“继续吧。”
  后者抬手蹭了蹭鼻尖,耳廓微红,前些日子忙着奔波,这样亲热的场景属实许久没有经历了,骤然这样一下,她还有些不适应。
  她抿抿唇,继续认真地替她将另一处眉描好。
  相比之下,顾云篱稍疏打扮,但也收拾地比往常精致,太医署内皆受了长公主与太子封赏,按照往常的惯例,应当都着官服出席,但出于某些原因,顾云篱并未这么做。
  林慕禾也注意到此,抿了抿唇,问:“云篱,你想好了?”
  “嗯。”收回螺黛,顾云篱微微眯了眯眼,捧着她的脸细细看了眼自己的杰作,心情不错,“待事毕,我便想着辞官。一开始入太医署,本也是想着为你找解蛊的法子,为我家人伸冤。”
  还有一事,也在她今夜的盘算之中。她微微吸了口气,捏着螺黛的手紧了紧,像是给自己打了打气。
  是而,若这些目的达成,她自然不愿在官场中混着了,她志不在此,也不愿受官场束缚。
  “之后……便回临云镇吧?”她提议,“快要入冬,回江南之地,比东京会暖和好多。”
  “也好,”林慕禾道,“临云镇里也有六娘子她们,我就还在栖风堂里盘铺子,顺便添补家用,哦对了。”
  她话音一顿,笑得有些揶揄:“最好将医馆再修缮一番。”
  她仍然记得赵玉竹杀来的那个雨夜,书房的窗户被风一吹,便向内大展开的事情。
  顾云篱赧然,摸了摸鼻子,讷讷应声:“好。”再完善几处妆面,林慕禾穿上厚厚的兔毛披风,毛茸茸的立领将她的脸颊衬得更小,痊愈后,她的气色更好了几分,肤色亦是白里透红,深秋时节,透露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生机。
  庆功宴在晚间进行,近冬时节,天黑得也比往常早,是而便要早早出发,待收拾妥当,两人并肩出门,院中,一群人都已等候多时了。
  清霜挑着最贵的一身衣裳穿好,规规矩矩梳了双环髻,每个人几乎都是盛装出席,就连顾方闻也一改原先的邋遢模样,穿得人模人样。
  “马车在外面等着了!”随枝风风火火跑进来,一身桃红色的夹袄格外惹眼,“快走吧!”
  原本的街道因为先帝驾崩的禁令显得格外萧索,如今破例为了庆贺胜利,张灯结彩,恢复了原先的热闹,甚至不输节日。
  一路马车颠簸,总算在暮色将至之前到达右掖门。
  暮色四合,宫城巍峨的轮廓在渐次点亮的灯火中更显庄严,右掖门大开,内宫一角显露。清霜好奇地向内望去,心中感慨,三年前,自己还只是隔着城墙遥遥看一眼传闻中的神都东京,如今,却已能进入大内了。
  出示了鎏金的请柬,厚重的朱漆宫门在低沉闷响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踏入宫门的一瞬,仿佛跨入另一个世界。脚下是平整如镜、能映出人影的金砖御道,两侧是高耸的宫墙,墙头琉璃瓦在宫灯映照下流淌着幽冷的光泽。
  越靠近垂拱殿,那被宫墙隔绝的声浪便愈发清晰。不再是隐约的丝竹,而是鼎沸的人声、欢快的笑语、觥筹交错的清脆声响,以及更宏大、更热烈的宫廷乐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扑面而来的、带着暖意与醉人香气的热浪。
  灯火通明,早就熟知顾云篱的内侍引着几人前去找到了自己位置。
  一股混合着浓郁酒香、百果甜香、熏炉暖香以及无数脂粉香气的暖风袭来,还未开席,席间便已推杯换盏,相互客套起来了。
  顾云篱更加坚定了自己不再做官的心愿,觥筹交错的氛围固然热闹,但顾云篱却并不习惯如此,坐在席位上,便觉自己于此格格不入。
  显然,身后的几人都是这么想的,更别说今日到场的官员中,有多少人向来便瞧不上她们这些江湖人士。
  几个看着面善的官员笑呵呵地来与顾云篱搭话,她并不是很擅长应付,倒是林慕禾表现得比她得体多了,几番话下去,李繁漪便与李淮仪一同到了。
  微妙地,两人的座次也有了变化。
  两张形制大小一样的席位摆在金色的台阶之上,李繁漪居左,而李淮仪居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