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她感觉到殷千寻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后才渐渐放松下来,柔似无骨地沉进她怀里。
  自然是人类的身子,只比寻常人更凉一些,也更软些。方才挑起一颗又一颗侍卫脑袋,阴狠似鬼魅,身影凌厉得像一道刃,此刻却能柔成一摊水,就这么由她拥着。
  尽管仲堇仍觉得,总有哪儿透着古怪。
  两人胸前紧贴着后背,中间只隔一层被血染透的衣衫。心跳声在彼此的体温里膨胀,竟分不清是谁的更湍急些。
  仲堇微微偏头,唇瓣掠过殷千寻耳后细小的绒毛,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扫过,让那处泛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稍稍启唇,低低送出一句:“我们寻个客栈吧。”
  本意不过是身上血污太重,总要先寻个落脚之处收拾干净。
  可话一出口,传进了身前人的耳朵里,含义就变了——殷千寻的气息骤然一滞。
  *
  荒山野岭间,孤零零杵着一间低矮客栈。
  那檐下挂着的半截灯笼在风里晃荡,照出满墙斑驳的雪渍。
  小伙计正倚着柜台打盹,陡然被推门声惊醒。
  一抬眼,只见两道人影踏进门来——明明是极标致的人物,衣衫却被血污浸透了,在烛光下分外刺目。尤其前头那位执剑的女子,眉目如画,眼神却凌厉似刀,指尖还沾着结痂的血迹,往柜上一放,叫人触目惊心。
  然而她手腕倏地一翻,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锭金子,于是便不触目惊心了。
  “可有金创药之类的?”
  金子“咚”的一声砸在榆木柜台上,震得柜边的积尘簌簌落下。
  小伙计的眼睛霎时被这抹金黄刺亮了,喉头滚了滚:“有、有有有!小的这就去买……”
  “动作快些。”她眉心微蹙,目光瞟向身侧的仲堇,指尖带着莫名的焦躁,一下下叩击柜面,发出闷闷的笃声,“再备两套干净衣裳。”
  小伙计刚要抬腿,闻言将二人快速打量一番,搓了搓手,讪讪道:“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恐怕只能寻到些粗布麻衣,二位姑娘莫要嫌……”
  懒得再听她啰嗦半句,殷千寻指尖一掠,柜台上的铜钥匙便被她抄入掌心。
  随后,她一把扣住仲堇的手腕,拽着她便往廊间走。
  步履带风,每一步都透着一股压抑的急躁。
  房门砰然合上的刹那,仲堇的后背抵上了门板。
  殷千寻压过来时,衣袖间还带着夜风的凛冽,唇却炙热得吓人。
  吻来得又急又狠,像雪原上扑来的狼,可仲堇分明又从中尝出几分隐忍——她齿关紧咬,只用柔软的唇瓣碾磨,仿佛稍一放纵,就会克制不住地啃咬上来,叫人又中了自己的毒。
  “仲医生…”唇齿纠缠间,换气的间隙,殷千寻竟还能喘息着从齿间一字字挤出话语,“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
  每个字都像是刚从醋里捞出来似的,滴滴答答浸着酸意。原来白日里那声“阿堇姐姐”还梗在某人喉口,此刻借着血色与夜色,终究化作了唇齿间的兴师问罪。
  “仲…”
  这醋没吃完,殷千寻似乎还有话要讲,然而话未尽,她的唇舌已被彻底封缄了。
  仲堇蓦地加重了力道回吻,纤长的手指插入她散乱的墨色长发,指尖缠绕着沾了血的发丝,以近乎野蛮的攻势剥夺她言语的余地。
  殷千寻猝不及防,闷哼了一声,指尖不自觉揪紧了仲堇背后的衣料。
  二人踉跄着纠缠,从门板一路跌跌撞撞,吻到了床榻上。
  殷千寻腰带的玉饰撞在桌角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谁也无暇顾及。
  仲堇反身将人压倒时,殷千寻竟出人意料地卸了力道,任凭自己被按进泛着潮味的床褥。
  美人蛇的鳞甲已被剥得七零八落,此刻终于露出了内里的驯顺——仰颈承接着仲医生罕见的强势,喘息凌乱得不成章法,指节在那沾血的衣料上抓出凄美的褶皱。
  窗外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啃蚀殆尽,房内只余彼此交错的呼吸。
  笃、笃、笃。
  突兀的敲门声像柄冰刀,劈开满室燥热。
  床上交缠的身影骤然凝固,身下人涣散的眸光倏地一凛,几乎要凭本能翻身而起,却又被仲堇按着肩膀压回了原处。
  ……
  这位方才虚弱不堪的医者,这会儿也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奇劲,指尖抵着殷千寻剧烈起伏的喉骨,眼底暗潮翻涌,声音低沉性感得不像话了:
  “不理。”
  然而,烛火摇曳间,门外又传来一声战战兢兢的呼唤:
  “二…位姑娘…?”
  小伙计声音颤颤巍巍,显然已听出了屋内不同寻常的动静,虽不敢贸然打扰,却又不得不履行差事,好回去睡觉。
  两人艰难分开时,唇齿间仍残余着彼此的温度。殷千寻的衣裳已凌乱不堪,半褪着滑落至肘弯,露出的肩如寒夜里的雪,在昏暗的烛光里泛着微微的冷芒。
  仲堇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一瞬,强迫自己回神,扯过被子,轻轻掩住她的肩,起身去开门。
  小伙计面色绯红,低垂着头不敢抬眼,怀里紧紧抱着两身干净衣裳,手里攥着金创药,结结巴巴道:“东、东西送、送来了…打、打扰了…二位继续!”
  说完,东西往仲堇怀里一塞,几乎逃命似的转身冲下了楼。
  仲堇面无表情关上门,将金创药搁在一旁桌上,衣物随手搁在床尾,而后在床边坐下来,低眸去看依旧躺在被褥间的殷千寻。
  殷千寻也在看她,眼底尚存着浓雾般散不尽的欲念。
  仲堇伸手,指尖落在她的额角。
  一缕青丝散乱地搭在颊边,像一条蜿蜒游动的细蛇,被汗浸湿了。
  医者的指腹轻轻掠过,将发丝绕回耳后,声音带着明知故问的试探,道:
  “不是说,对我只有‘好感’么?”
  殷千寻唇角一勾,扯出个风流的笑。她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啊,只有好感。”
  哪怕天塌下来砸到头上,殷千寻的这张嘴也得□□到最后。
  仲堇手心覆到被面上,五指微微陷入柔软,指尖似有若无压着底下的弧度,隔着厚厚的棉被,依然能察觉到那里急促的跳动。
  “只有‘好感’…”她嗓音低哑,手指在被面上画圈圈,“心跳成这样?”
  殷千寻懒懒地掀了掀眼帘,哼笑一声,而后支起身子,慢条斯理伸手去够床沿放着的干净衣裳,嘴角噙着笑,轻飘飘地扔出一句:
  “仲医生,成年人做这种事,心跳得不快…”她指尖勾着衣带,倏地往下一拽,笑意更浓,“可就坏了。”
  仲堇的视线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喉咙轻轻一滚。
  殷千寻已下了床,抬脚往屏风后走去,背影慵懒得像只猫。
  *
  当仲堇带着潮热的水汽,从屏风后走出时,殷千寻正仰躺在床上,身子骨散漫。
  小伙计送来的粗布衣裳实在是粗,弃在床脚,她仅着一层薄如蝉翼的中衣,如瀑的发丝铺在枕上,衬得整个人美得晃眼。
  仲堇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发现她在看房梁上的一片蛛网。
  网织得细密,悬在阴影里。
  仲堇视线下移,追着那节薄纱里若隐若现的腰线,抬腿迈上床沿,膝盖陷进被褥。
  “那…”她咬字极轻,“继续?”
  殷千寻仍盯着蛛网,只睫毛扇动了两下。
  “好啊。”她转过脸来,眼里汪着笑意,“你在上。”
  薄绸下起伏的曲线像暗涌的海。仲堇俯身,唇舌游走过肩颈,冷白的肌肤渐渐泛起潮红,像雪地里燃起的火。殷千寻的喘息碎在被褥间,手指陷进她散落的乌发。
  屋外,北风撞响了窗棂。
  蓦地,像是被这一下惊醒似的,殷千寻攥住了仲堇堪堪游走至腰部的手。
  肌肤一寸寸凉了下来,像退潮的海。
  她怔怔地望着仲堇,而仲堇也怔怔地望着她:“怎么…”
  她忽然撇开了仲堇的手,背过身去,将那层薄薄的绸衣往肩上一拢,连带着方才旖旎的热度也被兜走了。
  仲堇挨了一闷棍似的,望着她的后背,漂亮的蝴蝶骨凸出的形状几欲振翅。
  不对劲,还是不对劲。
  片刻,她贴着殷千寻的背躺下。
  没敢再碰她,只最大限度放软了嗓子,像哄一只莫名其妙生闷气的猫。
  “千寻…此行可有见到扶桑?”
  话音刚落,殷千寻的肩骨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像被冰针刺了一下。
  “没有。”她答得极快,然而肢体语言还是被仲堇捕捉了去。
  仲堇放慢了声调,勉强自己笑道:“既没见到她,怎么这一趟,去了这么久?”
  “去了穹原,接了单子,”殷千寻蜷进被衾里,声音闷着,却出奇地流利,“赚点外快。”
  仲堇盯着她的后颈,嘴角现出个惨笑。
  这人还能再敷衍一点吗?这谎扯出来就没打算让人信。兹要她不想说的事,任你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休想撬开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