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北齐拢共三百多年,断袖多,磨镜更多,那喜欢上自己皇帝爹妃子的,只是其中一个,不过是因为身份原因,才如此突出。
  伤感的气氛顿时当然无存。
  谢灵仙失笑着点头,承认了我的说法:“陛下是说北齐煊城公主夜御八女还调戏妃子?还是端月君主强娶嫂子,又或者是涂吕夫人和丈夫的小妾成婚被丈夫报官……”
  我双手合十,眼巴巴看着谢灵仙。
  她再说下去,绝对能翻出来更离谱的,把人家下巴都惊掉都说轻了。
  我咳了两声,道:“不过,我还是比较专一的。”
  谢灵仙扑哧一声笑出来,拿宽袖遮住了扬起的笑容。
  北齐往上面追溯也是中原正统,可是这史书横看竖看,我总觉得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史书,比人家那野史还要骇人。
  果然,太祖没把北齐史广泛传播开来,自然是有她的考量。祖宗的底又被掀出来了,但幸亏是北齐的,还能说一说,北凉这些秘闻也就只能在皇族里扯一扯,出了禁宫就不可随意说了。
  回宫的路上,我甚至还和谢灵仙探讨起来煊城夜御八女的可行性,说得谢灵仙直捂耳朵。
  进了长安城,徐昆玉忽然在车辇旁说:“陛下,福宁公主拦在了路中央,需要把她押下去吗?”
  “拦路?”我呵呵笑了两声。
  那个宦官后来招架不住,不仅说了福安打算给谢灵仙下毒,还打算夺取我的太女之位,当然我并不觉得她对我有威胁就是了。
  事发东窗后,她便连夜逃往了西戎。
  因为和那个西戎贵族的情谊,福安和西戎时不时会有所来往,也算是亲近,被我查出来她的计划后,这女人马不停蹄往西戎跑了,至今下落不明。
  若是西戎真敢收留她,那就是向北凉宣战,两国交战一触即发。北凉既是中原大国,千年来未曾屈居人下,如此忍下来,不就是承认自己的内朝政事可以让别国插手,无异于将北凉置于西戎附庸,平白低人一头。
  况且北凉从不惧战,也绝不会败仗,若是能将西戎收入囊中,那我就能一举完成未竟之业,全了萧望舒老祖宗的心愿。
  这一对姐妹还在禁宫时,很受先帝喜爱,尤其是她姐姐。虽不是皇后凤仪殿所出,可毕竟是长女,要不然也不会仗着这层身份,抢母后送我的玩意儿。
  我给她扇成猪头,脑袋也踩在脚底下,最后让这所谓的姐姐哭喊着道歉了。
  后来我和谢羽一合计,这死出,还是先帝留给我的麻烦之一。
  我都不止一次想过,要是他别那么花心,这个也宠爱,那个也分点权,就不会给我留这么多乱子了。
  但福宁确实对此不知情。
  当然,还有她那个驸马的仇。他极力反对我给谢羽封赏,所以在长极殿中,被我一刀削了脑袋,后面连丧事都不能办。
  她恨极了我,倒也合理。
  可是徐昆玉说:“她说想和您聊聊,关于福安公主的事。”
  我这才掀开帘子,看向我这妹妹。
  第六十四章
  那个刺客抓住后,我去过诏狱。
  他不知道自己被隐瞒的主子马上要被扯出来了,还硬撑着一口气表忠诚。
  徐昆玉正拿着带刺的烙铁棍上刑,他这个自杀未遂还剩下半口气的人倒是硬气,死到临头还要嘴硬,故意说着话激怒徐昆玉。
  我半只脚踏进牢里,正巧一阵痛苦的吼声传来,我挠了挠耳朵,懒洋洋地看过去,徐昆玉见到是我,一把将脸上的血滴抹去,再冲我抱拳。
  刺客见徐昆玉恭敬的样子,张着满口血沫的嘴,哈哈大笑起来,骂徐昆玉是狗腿子,我抱臂反问他:“你呢,又是谁的狗腿子?”
  他看着我,阴恻恻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我啧了一声,拦住了转着手腕,想要上去给他一拳的徐昆玉。
  这人见到我这太女兴奋的和什么似的,慷慨之词抖出来一包袱,好像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义之使者,天降之勇士,代替天神来制裁别人了。
  我不禁笑起来,指着那人对徐昆玉道:“你瞅这脑子,也不像是能说出来什么的吧。”
  “殿下说的是。”
  我笑着说:“可惜了,你心中高高在上的福安公主确实就不在乎你,早就打算和西戎的情郎汇合了,反正你都对她没用了,我干么留着你,那就把这个处理了吧。”
  他沉浸在自我狂欢中的得意神情如同从檐上摔碎的瓦片,顷刻间都没了。
  反正他又不是真的正义之士,只不过是想死没死成的弃子,居然还说,要为北凉的百姓云云。
  啊?杀我是为了百姓?
  如今的百姓知道天下要换主子,恰巧这个主子是个女人,又不会扰乱春种秋忙,大家各安其事,谁会在乎这些贵族之间争斗时流了多少血。
  顶多感叹一声世事无常,要么议论我心性残忍。
  ——仅此而已。
  就像我这那个姐姐。
  即便是深宫里养出来的公主,看到我马上要登上那宝座后,也会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但是,她竟然想给谢灵仙下毒,这件事我确实不能白白受了。
  转念一想,能在宫里动手,还知道谢灵仙是我的软肋这点,也确实只有久居内宫的人才能想出来。这些官员也是真够自以为是的,觉得找到了一个制衡我的存在就要帮她安排,殊不知这女人是个疯的。
  不是禁宫的护卫看管不够,恰恰相反,正因为帝王病重,越是严密,越是容易钻空子,若是站在高处而无跌落的畏惧,自然会忽视背后的阴影和眼底看不见的地方,灯下黑罢了。之前东宫出事不也是如此。
  但却也给了我一个的借口。
  一个,非常完美的借口。
  可以肃清朝堂,可以替谢灵仙铲除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人。人都是各有所求罢了,但是既然马上要轮到我到那个位子,我就必须要用我信得过的,而不是随时会背弃我而去的。
  这史书中有多少阴谋和杀伐,是假借他名呢,想必是数不胜数。
  何妨多我一个。
  但在某一瞬间,我也欣赏她身为女子的野心。
  已经覆亡的南朝曾有夫妻同谋天下。
  起初她们恩爱似比翼之鸟,但是登基后没有几年光景那皇帝便另有新欢,还利用女人之间的逐名逐利将皇后手中的权势收回。
  在无休无止的争斗中这位开国皇后发动政变,企图登基称帝,但自然以失败告终,南朝也不过三代便亡了国,南方重新陷入混乱。
  世人惧怕女人称帝。
  这是个未曾有过也曾失败的先河,可但凡能够得着这位子的女人,又有谁能不生出与之相配的野心和手腕。
  可是这人实在不算是什么好对手,她可太容易看穿了。我想起,幼时她要抢我的玩具时,振振有词道:“为什么她是公主,我也是公主,她能有的,为什么我不能有呢?”
  一种带着童贞的自负和无知。
  这次,企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先帝长女是怎么想的呢,必然是,她是公主,我也是,凭什么因为她是皇后所出,皇帝宝座就必须属于她吗?
  我那时候还没她长得高,就指着她的鼻子,用比她更大的声音说出来——因为,你不配。
  萧氏奉行强者恒强。治理天下和驯服野兽没有区别,枕侧有野兽酣眠,必须时时警醒自己。
  不可懈怠,不可轻视,不可软弱。
  任何要抢手中之物的人,必须狠狠予以反击。
  从来没有退让一说。
  我的反驳不仅没让先帝指责我,反而对我的个性大加赞赏,自己的东西都守不好,又怎么去守好天下。
  福宁穿着素衣,头上连根簪子都没,神情固执,虽然不能服丧,她这如丧考妣的样子谁看了都知道是死了丈夫。
  看到金辇中我将帘子掀开一条缝隙,她面上才有了几分色彩,像是要扑过来似的,往前迈了两步,被披甲执戈的麒麟卫拦了下来。
  虽然我并不是很需要从她嘴里挖出来东西,我只是好奇这对姐妹肚子里装的什么心。本来觉得是那些弟弟不安分,结果真正跳出来的却是这个被我暴揍过的姐姐。
  我掀了掀眼皮,对徐昆玉道:“进了宫再说吧,孤懒得在宫道上和她扯。”
  徐昆玉领命后,我将帘子放下。
  谢灵仙道:“殿下,您似乎并不生气。”
  “你是指她违抗我的命令,从公主府出来,还是指她一母同胞的姐姐吃了熊心豹子胆逃命去了西戎?”
  我半靠在她身上,鼻端是祭祀过后的冷檀香味,车辇内光影晃动,身体不由自主变得慵懒,实在正襟危坐不起来。
  谢灵仙问我:“为何那时她忽然歇了气,不和殿下处处比较了。”
  我摸摸鼻子,回道:“因为在懵懂年纪我就发现自己不喜欢男人,跑去和先帝说,长大后要去娶个女子回来,结果阖宫上下都知道了这事,这个女人那时正是当嫁的时候,原本想和我比谁嫁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