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繁琐的朝拜结束后,我们这帮人从长极殿又回到了太极殿,短暂的一段路程里,谢灵仙主动提出让东方姮音在长安逗留些时日。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我还颇为自得,选择在春试前把这亲事昭告天下,也是为了暗示我对于寒门的态度,让整日吵得不可开交的朝臣安生些。
  谢灵仙如此说,也是来帮衬我。
  我自然心中欢喜。
  东方姮音穿着命妇服制,看起来比她原本的年纪大一些,但是在谢灵仙和她搭话时,脸上闪过的惊诧欣喜,让她看起来还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她看了一眼萧牧河,谢过丞相的盛情邀请,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可是我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谢灵仙看着东方姮音的眼神比旁人要热切三分。
  我应付着跟在后面的女官,眼神落在了萧牧河身上,以免不自觉地盯着谢灵仙。
  萧牧河被我盯的有些发毛,可是也不敢抬头直视我,还没走到殿门前,我都觉得他后背都抻直得有些僵硬。
  她也察觉到我有些不对劲,时不时侧目瞧我一眼,神色有些许疑惑。
  可谢灵仙之前也和东方姮音没什么交集,难道是因为东方氏祖宗和谢家有姻亲,想来也不至于因此对她多加注意吧。我在心中思忖半晌,没能想出一个所以然,干脆将谢灵仙拉到我身边,低声问她:“你似乎很感兴趣啊,谢卿。”
  谢灵仙眼神微动,手指颤了颤,最终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躲开我。
  周围的女官们都心照不宣地半低着头,将视线放到别处,免得在我和谢灵仙说小话的时候惊扰到我,东方姮音也有些慌神,昭阳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让她安定不少。
  我在旁人眼中总是威严无比,我早就习惯了像东方姮音一般的反应。
  谢灵仙低声对我道:“分内之事。”
  啧,好一个分内之事。
  我松开手,左思右想,苦思冥想,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分内之事。
  好容易把高宣王夫妇敷衍送走,我才缠着谢灵仙,盘问她怎么还主动邀请东方姮音,她平时可是很少主动去问候旁人的,不冷着脸就算不错了。
  谢灵仙这才无奈的解释:“姮音的母亲和我母亲曾是旧识,但是各自嫁作人妇后便失去了联络,我也是刚知道不久的。”
  旧识?竟然这都能碰上。
  我又追问道:“那她们之间没什么娃娃亲之类的约定吧。”
  “未曾,不曾听家中长辈提起过。”谢灵仙后知后觉,眼神有些奇怪,可是看见我求知欲旺盛的脸颊,又有些想笑,“陛下,就算有定亲,也是和我的兄弟们商量,哪里轮得到我。”
  差点忘了谢灵仙还有一个兄长和一个小弟。
  谢灵仙道:“这二人般配非常,就算有娃娃亲,但是注定的姻缘是拆不散的。”
  我施施然坐回了龙椅,还不忘调侃她:“谢卿,你如今可是嘴甜得很。”
  话音刚落,徐昆玉大步进殿,行军礼,道:“麒麟军十三卫已经和昭阳殿下接洽完毕,高宣王殿下已经出了无极门,长安城内外也已安排妥当,只待陛下您下令。”
  我道:“此后三个月之内,若有异动者,直接持令羁押进诏狱,等祭月节后我再处置。”
  徐昆玉领命离去。
  我和谢灵仙商定,来一计引蛇出洞,瓮中捉鳖,将长安周围的大州串联起来作瓮,目的就是为了在更大的战争爆发之前,除去后患。
  我叹了口气,对谢灵仙说:“这两年,又要你劳心了。”
  谢灵仙摇头,“这也是臣的分内之事,哪个做臣子的,不想为陛下分忧呢?”
  这话真是抬举朝廷里某些尸位素餐,食官禄而不作为的老东西了。
  景宁二年刚刚入秋之时,我假装患上风邪之病,如同先帝一般,无法走出寝殿半步。
  实际上,我并不擅长装病,只是因为曾经离病弱的暮年帝王太近,以至于再清楚不过如何才能搞出紧张兮兮人心惶惶的状况罢了。
  让萧牧河把消息散播出去后,长安的局势比我想象的要稳定很多。
  只是不到三天时间,弹劾谢灵仙功高盖主的奏章就堆了半张书案。
  但是我一本都没看过。
  第八十二章
  有的人弹劾她,有的是因为世家之间的争权夺利,有的只是单纯看不惯女子做官,还有的是觉得谢灵仙和我关系匪浅,是为丑闻,最后一类最为正常,只是在政见上意见相左。
  但只要不对谢灵仙有实质性伤害,我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天下皆知权臣谢羽,手腕非凡,她又不是徒有虚名,这些事交给她自己处理,我是放心的。
  我在大明王宫啃着大梨子,翘起来二郎腿,美滋滋地躺在软榻上,看着帘子外面昭阳和高宣王唱戏一般,说着让我赶紧好起来的话,跟在这两人后面的百官垂着脑袋,看起来一个比一个丧气。
  谢灵仙坐在我身边,拿着玉雕刀柄的小刀给我削水果,我啃完梨子,扶着她的手,把指尖夹着的果肉也咬到嘴里。
  说到萧淳在内宫整日以泪洗面时,我潇洒的动作才有所停顿。
  萧淳这孩子心性单纯,这当然是好事,只是生在皇族,让我这个代替兄长抚养她们的人感到棘手。
  若太子是个女子的话,想来也是个温婉之人,倒是和谢琳琅有些像。
  等着他们闲扯完了,我才开始处理眼下的事,“如今尘埃落定,但我那个姐姐在西戎销声匿迹将近两年,我的好妹妹也几乎被幽禁在公主府近两年,边疆多次传达了我的旨意,交出人,就能免了讨伐,西戎的几个单于轮流互相推诿,给我的说法通通是不知去向。”
  怎么能让人不恼火。
  战争的狼烟似乎一触即发,可是春试刚刚结束,谢灵仙被封为丞相不久,我若是带兵离京,朝中必然不稳。
  攘内安外,还是要把自己的家事处理好才行。
  带兵打仗,与我而言,不仅不陌生,反而要比在内宫待着要更加如鱼得水。
  但是每当这时,我总觉对谢灵仙亏欠良久,在外人眼里,好像谢灵仙从我手中得到了多少滔天势力,应该很是得意才对,实际上,在我外出独留她一人,内宫外朝都要她打理,还要担心我的安危。
  偌大的北凉压在她身上,要是她这能因此而得意也就罢了,偏偏她没有。
  我预留了三个月时间,长安这边风平浪静,倒是不出一月,青州便出了个乱子——曾经的太子旧部打着他的旗号要谋反。
  我第一次听到军报,大怒,气得把桌子踹了下去,不过是残党旧部,且不说太子没了多少年了,如今打着他的旗号,又是给谁做嫁衣。
  谢灵仙把气急的我拦了下来,我冷静下来后,昭阳当晚就带兵东去。
  继而在青州的西部,两州交界之处,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对其进行包抄,果然早有预谋,这次就得我亲自过去一趟了,务必揪出幕后之人的尾巴。
  平叛出发前,谢灵仙把一副小巧精致的莲花刺绣塞到我的银甲之中,轻声嘱咐我不要伤到自己。
  我也应了她,定会赶在祭月之前归来。
  我行军,从来不被保护在中间。
  我带着小队,一骑当先走在大军前面,背着弓提着剑从两军夹击之间杀出一条血路,以最小的伤亡开辟出营救之路。
  大军从西北前进,只要这个破绽被撕开,胜利只在顷刻间。
  找到昭阳的时候,她浑身上下沾着血,让人分不清是她是穿着红衣,还是被血染成了红色。她用枪挑开脚底下的尸体,抹了把脸颊上的血迹,对我说:“不是我的血。”
  我这才不急不慢道:“我还以为你狼狈到成了茹毛饮血的野人。”
  “这哪能啊,多余的马匹还有吗,我的马被刺穿了,没有马的话,我是不是就能和您一起走了。”昭阳扛着枪笑起来,我这才发现,她左半边脸肿了起来,呲出的牙花上还沾着血。
  八成是从马上掉下来,情急之际和人缠斗,被人照着脸来了一拳。
  得亏没把她的牙打飞。
  我骂了她一声,“别做梦,没有马匹,抬也给你抬回去,你还是赶紧治你的脸吧,老大个人了,还单着呢,破了相我看你怎么找相好的。”
  昭阳被我抹了蜜似的嘴毒到了,半刻钟之前还拿着长枪夺人性命眼都不眨的将军,现在和一个小孩似的,哇的叫了一声,让我不要拿未婚这事刺痛她,结果扯到了脸上的伤,闭上眼缓了好久。
  我是从北面突围,原路返回定然更加凶险,我们便在山林里绕路,和大军汇合。这次调遣的麒麟卫由陆惟君领队,他这人虽然人高马大,但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可若是和他交手,就知道这人的身手是一等一的好。
  徐昆玉尤为欣赏他,几乎是把陆惟君当做接班人培养,平时在太极殿外巡视,徐昆玉便时常带着这个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