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奚然对着站在窗外看她的丛宜忍无可忍道:“你再不去跑,回来就要熄灯了。”
  她拒绝散步,更不要跑步,也不想丛宜在自己身边逛来逛去。
  因为这件事情很苦恼,比她预想中要苦恼。
  沈言是个很失败的例子。
  奚然对被朋友暗恋,有一点不太明朗的阴影。
  没人可以处理好朋友和女朋友之间失衡的关系。
  寝室的窗户对着走廊,时常拉上。今天风很舒爽,窗开着。
  丛宜站在窗外,像相框里的人,她说:“那你在寝室等我。”
  但是奚然不回应,丛宜就不走,她手扶在窗框上,眼巴巴看着奚然。
  走廊灯光昏黄下,她看上去有种别样的质感,眼瞳折射出光点,不忍心期待落空。
  奚然心弦忽然松了一下:“……哦。”
  她没有别的意思,她今晚本来就没有外出的计划。
  丛宜看着她微微一笑,弧度实在很浅,但是很高兴。
  她的全部情绪一直在被压抑,仿佛终日被关在密不通风的小匣子里,这次撬开了一道缝,一些原本不属于它的光照了进去。
  她说:“嗯。”
  莫名其妙的是,一句话她也很高兴。
  跑步回来的丛宜给奚然带了一根烤肠。
  奚然不太挑食,接过了。
  这仿佛是一个开关,往后几天,石磨年糕、烤串炸串、冰糖水果,偶尔还有些别的品类,但凡丛宜外出跑步,就没有空手而归的。
  奚然也有不太好意思的时候,给她转钱,小吃摊上的价格都大差不差,而丛宜没有再收。
  奚然看着退回来的金额,看了看丛宜,嘴唇动了动,还是没问原因,她怕听见不想听的。
  不收就不收,反正积少成多、滚成大雪球她也还得起。
  第 14 章
  丛宜的行事作风没有改变,还是会送奚然上课、下课——
  奚然感觉一切都没有变化,那些因心里作用而改变的任何仿佛只是暗中蜿蜒的藤蔓,不应当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教室里,某个人托腮看着奚然,目光洞若观火到不可思议。
  奚然拉远一寸、她挪一寸半。
  “是吗?”张欣雨胳膊撑在桌面上,毛骨悚然的眼神离奚然越来越近,她盯着那张假装正经的脸说,“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奚然把她的脸推开,没有感情地说:“她不是一直这样的吗?”
  一直都是送她上课,接她下课,虽然偶尔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但是行为上没有区别。
  张欣雨夸张地嗅了嗅:“氛围变了,有种暗香浮动的感觉。”
  “……”奚然无言以对,“乱用词语扣分。”
  “诶?”张欣雨反抗,“这叫通感。”
  管他通什么。
  奚然拒绝承认。
  即便日常相处上没有区别,但似乎距离还是太近了,奚然感觉丛宜除了跟她在一起之外几乎没有别的生活。
  奚然决定和她保持距离,为了避免继续给人一些她留情、心动的错觉。
  这跟吊着别人的渣女有什么区别。
  奚然不是这种人。
  但是……
  寝室里,奚然顿了顿,她鬓角有碎发垂下,湿乱得贴在鬓上。
  此刻,她耳边吹风机声音呜呜,她在桌上小镜子的倒映中,看见丛宜白皙的指节穿过她的头发。
  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丛宜偶尔偏转过来的面孔。
  乌黑的发梢,在白墙背景下,比黑白线条画更有质感,活脱脱多了些纸上难描的色泽感。
  她五官并不出挑,胜在鼻骨挺而收窄,下颌线条利落,眼皮薄而窄,垂下看人时有种倨傲的味道,但她眼仁清亮,纠结出矛盾的、类似偏爱的感觉。
  她这样看你,你能感觉到她对你不同。
  奚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擦过镜子里丛宜的目光,面无表情往边上一拧头。
  她觉得她现在被带偏了——她明明之前从来不这么想!
  但是自己吹头发真的很累,尤其是长头发。
  奚然尴尬的挠挠眼睑下缘,记起她回寝室跟丛宜摆的有些生人勿近的姿态。
  她说:“其实,你不用送我上课接我下课的。”
  语气并不如外表那样冷冽,反而是有点委婉。兴许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这种语气差之毫厘,感觉谬以千计。
  于是丛宜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是双闪烁的眼,抬眸看丛宜时眼底竟然仍留有余情的底色。
  “……”丛宜说,“不要。”
  她心软的很明显。丛宜不会退。
  其实丛宜很早很早就在后悔,早该说出自己的名字,早该在高中的时候就这样。
  她未必不能成为奚然喜欢的那类人。
  “诶?”轮到奚然错愕,“你拒绝了?”
  以她对丛宜的了解……不应该呀。丛宜几乎没有拒绝过她。
  丛宜还点了个头:“嗯。”
  奚然纠结万分:“……你拒绝我,这对吗?”
  丛宜想了想:“分事情,这件事情,对。”
  奚然又无言以对。
  好半晌,直到丛宜也不那么笃定了之后,她听见奚然哦了一声。
  低低的、带着没想明白的困顿。
  但她还是哦了一声。
  因为潜意识里觉得尾音消散在空气中,有种莫名的落空感——
  奚然只是很疑惑。
  直到洗漱完,奚然湿着头发出浴室时,她又想明白了。
  丛宜对她实在很好。
  奚然托腮,坐在笔记本计算机前,转移了注意力,开始看法制类纪录片。
  浴巾披在肩上,长发垂散,湿漉漉地往浴巾上渗着水。
  晾了小半天的奚然察觉身后有人靠近——
  这个寝室里,除了丛宜还会有谁,她摘掉耳机猛回头,企图猛猛得震慑一下丛宜,但丛宜在给她擦发尾。
  她蜿蜒的褐色发尾挂在丛宜虎口上,悬落的水珠落在吸水的坐垫上,印出雨滴般的痕迹。
  她拿毛巾的手停顿,对上奚然的视线,并没有被吓一跳。
  那好像是条干净的、雪白的、有派大星粉色图案的毛巾。
  奚然:“……”早知道装作不知道好了。
  丛宜问:“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在做什么合适吗?这合适吗?
  奚然眼底划过连字成片,但她看着丛宜,一句话也没说,这种情形实在奇怪,但又不讨厌,可是如果听之任之,那么就会产生讨厌的结果。
  奚然抢过自己的发尾,胳膊一抬,往后用浴巾裹走了全部发束——她哼了一声,表示她自己就能擦。
  用浴巾卷吧卷吧,吸干了多余水分。
  直到插上电,吹风机开始呜呜运行。
  奚然抬着手臂,吹风机不轻,她呼呼胡乱地吹,长发凌乱,表情并不太好。
  吹一会儿,放下一会儿。
  直到丛宜接过手。
  奚然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但是……吹风机跟擦头发不一样,它真的很累。
  丛宜低垂眉眼、耐心细心,纤长的手指穿过奚然的发丝,不太熟练,但动作很轻。
  似乎是不习惯。
  奚然落得轻松,但是感觉很奇怪——沿着血管直奔心脏,好像泵了些无关痛痒的血液出来,黏黏糊糊的。
  她形容不来。
  奚然在心里对自己强调,绝对没有任何给人希望的想法,她只是单纯很讨厌吹头发。
  ***
  久别的高中同学把奚然拉进了一个群。
  是当时关系很好的几个人。
  奚然并不讨厌她们,只是时间隔得太久,她已经忘记了这些人曾经在她高中生活里有多浓墨重彩。
  但是有沈言。
  奚然被拉进群后没说话。群里也在最初的静默后开始一言一语聊起天来。
  奚然设置了免打扰。
  给她发照片的朋友单独发来了消息——
  奚然微妙地发现她不在群里。
  【jiang:一群神经,是不是把你拉群里了?】
  其实这些人跟沈言关系更好。
  奚然高中时候虽然活泼,但是不自来熟,沈言在高中时代,有种酷女孩独特的引导力,她和奚然成为了朋友。
  奚然也成为了她朋友们的朋友。
  最初,很多人只把奚然当成可爱的吉祥物,她漂亮、活泼、生动、有趣,又十分好脾气,家境也好,直到她成绩出来、一直霸榜后,才好像在这个群体里获得了人气,招来了一些真心的喜欢。
  只是再好的关系,也经不住经年分别。
  她高中转学后,没企图重燃友谊。
  【然也:是。】
  【然也:要撮合我跟沈言?】
  她能轻描淡写提起,足以证明这几个人白用功。姜意一直以来都没看明白奚然对沈言的心思,纵容也有,但是更多的好像只是居于友谊的溺爱。
  她对朋友的耐心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