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好。”
  ***
  但是计划跟实际偏差很大,才喝了一杯特调的张欣雨被奚然拉出来吹风。
  奚然脸颊嫣红,纯是有些醉了,走不了直线但能走,问什么也都能答,但是看上去自由了很多。
  奚然的手机在震动。
  她今天没有回过丛宜任何一条消息。
  丛宜后来没有再发,但是现在晚了。
  似乎是疯了,她给奚然打电话——
  那也没办法,她绝对、不会让奚然从她手上过去。
  张欣雨错愕了,一整个做错事的样子,她接过奚然的手机摁了接听:“丛宜。”
  “张欣雨?”
  被记得名字的感动冲刷不掉内心的慌乱,张欣雨说:“奚然她好像……醉了?”
  她们在讲话,奚然听不进耳朵,这些嘈杂纷乱都像风一样,刮过就过了。
  奚然兀自走开,也没走远,只是在看酒吧门口拴的狗。
  酒吧老板的狗,平时在家看门,现在跟他过上了夜生活。
  生意倒是惨淡,狗显得很平静。
  静吧并没有炸裂的音乐,反而舒缓而有些伤情。
  那暴打柠檬鸭那么可爱的名字,度数竟然和长岛冰茶差不多。
  凉风带走一些燥意。奚然心却宁静下来。
  丛宜说:“你们在哪里?”
  张欣雨把定位发过去,丛宜说:“别动,别跟任何人说话,找个地方等我过来。”
  张欣雨:“我没醉,我看着呢。”
  丛宜叹了口气,没挂电话,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几分钟,然后是关门声、下楼声。
  很快,是跑起来的声音,衣料摩挲声。
  张欣雨觉得有点扎心,她那声叹气不能是在说——有你我才更放不下心吧?
  张欣雨一回头才惊住了。
  奚然在默默看狗,蹲着,单薄的布料顺着她背骨,看上去纤薄脆弱。
  但她不摸,也没有嘬嘬嘬。
  那狗是土狗,四眼,尖尖的嘴桶和忠诚的黑眼睛,盯着奚然,看不明白这个人类想要做什么。
  奚然蒙上层雾的眼睛盯着它:“小狗儿。”
  她这时候的语气很奇怪,微妙的孩子气,伴随轻微的哽咽。
  她蹲在路灯下,那个栓狗的柱子边上,抱着膝盖,长发垂落,眼睫投下浓密阴影,竟然恍惚叫人觉得要眨出泪意。
  张欣雨呆了呆,拿出手机拍照留念,问丛宜:“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我觉得她现在很难过。”
  出租车里,丛宜低垂眼睫,手机贴在脸侧,长久不语。
  路灯的光影莫测,她眼底明明灭灭,只是瞳孔漆黑,缩小而后又放大。
  并不太远。
  丛宜给她们带了电解质水。
  她几步跑过来时,目光落在蹲着的、看上去可怜的人身上。
  丛宜递了一瓶给张欣雨,张欣雨接过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就看见丛宜大步路过自己,去扶奚然。
  奚然一直在看着这个狗。
  通话记录有多久,她就看了多久。张欣雨也跟着看了几秒,被那狗呜地叫了。
  但奚然一个人的时候,狗不叫。
  丛宜来的时候,狗的表情已经不是很好了,他趴下,头扭开,鼻孔冲一边。
  奚然跟着它的狗头转,非得闯进狗眼里。
  丛宜垂眼笑了。
  这种时候看见她这样,竟然也会不由自主的觉得开心。
  丛宜慢慢平下唇角。
  尽管她觉得,是她的冒进突破了奚然的心理防线,才会让她难过。
  笑意只一瞬。
  丛宜蹲在她身边,把电解质水拧开了递过去:“喝一点。”
  奚然目光挪到她身上,眼神稚拙又专注,隐约是高中的样子。
  兴许更像初中,丛宜那个时候不认识她,但大概想象中,她是这样的认真的女孩。
  奚然推开,一字一顿:“我喝够了。”
  丛宜说:“我看百度上说能解酒,喝一点儿吧?”
  低声而温和,喁喁细语。
  解酒的,那是好东西,奚然说:“哦。”
  接过喝了两口。
  还挺乖,也不挣扎,扶起来的时候头晕,就自然地把额头抵在丛宜肩上,手环着人。
  全然不记得昨晚立志的没心没肺和冷情冷意。
  张欣雨:“……”她慌乱的撇开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
  为什么?
  张欣雨想,为什么?
  她仰头豪饮电解质水,最终还是上了出租车的副驾。
  后座上,奚然安静的靠在丛宜肩膀上,闭上了眼。
  “晕。”
  “嗯?”
  “好难受。”
  丛宜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奚然摸摸心口,瓮声瓮气:“难受。”
  第 16 章
  丛宜带奚然回寝室的时候,张欣雨待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罕见的有点不放心。
  但是长路那头,路灯的光影之下,奚然停下来了,似乎看了丛宜一眼。
  她整个人都侧过身,长发像被撒上了金辉,看了丛宜不止两秒的时间,然后螃蟹似的往边上挪了两步,和人保持好几个手臂的距离——
  张欣雨目瞪口呆。
  丛宜只是跟在她身边,她要看,就停下来让她看,因为留意对方,速度并不快。
  在奚然转过身后,丛宜又紧了她两步。
  奚然发现了伸手推了她两把,虽然没有任何杀伤力,甚至有可以归类到情趣那一栏目。
  闹哪样?张欣雨想,但是一下子就放心了。看上去,好像仍然是奚然占据上风。
  寝室长长的楼梯,昏黄的灯光,有些潮湿的地砖,奚然扶着扶手拾级而上。丛宜在她边上,那是个一伸手就可以扶住她的距离。
  丛宜先开了寝室门,奚然一进去就坐在椅子上了。
  走路的时候就不太像如履平地,坐下更是天翻地覆。
  奚然闭了闭眼睛。
  丛宜说:“上床休息一下。”
  “没换衣服,不上床。”对一切都不算有洁癖唯独对自己的小床很爱护的奚然胳膊垫在桌板上趴着。
  奚然没有醉到很胡涂,但她现在真的晕,有点控制不住地想要飞翔——
  非物理意义上的飞翔。
  晕得方向失衡,感觉躺着都在转圈。
  丛宜在她身边,弯腰问她:“去洗漱吗?”
  奚然听着声音侧转头,正脸对着丛宜,对上那双关切而漆黑的眼睛——好像格外漆黑。
  她的眼珠子,不同于黑曜石那样,反而有种冰冰凉凉的质感。
  奚然摇头,看上去很胡乱,额发碎乱,勾连到睫毛。
  她胡乱一抹脸:“等一等嘛。”
  尾音很拖,调调又绵。
  她目光像藤蔓,像是不动声色的引诱——
  丛宜被这么看着,心底也像伸进了藤蔓,她被勾住全部目光,连呼吸的频率都变得生硬,慢慢的、不自觉的、靠的更近了。
  瞳孔映照彼此。
  奚然没躲开眼睛,反而入迷了似的盯着。
  半晌,她鼓腮,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她为什么要盯着人家的眼睛不放,“你、眼睛真好看。”
  丛宜瞳孔一缩,奚然在笑。
  奚然对外的态度一直都是很倨傲高冷、爱答不理的,以至于时常给人留下不近人情、高岭之花的印象,然而她本人实际上与高冷毫无关系——
  她只是很安静,喜欢沉溺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奚然弯弯眼眸,夸的很诚心纯粹。
  丛宜很少被人夸奖。
  尤其是外貌,她不算典型意义上好看的女生,性子也像石头。
  她知道自己固执到不正常,但是并不想改。不争不抢,她要的从来都不会得到。必须做点什么。
  丛宜喉咙滑动:“那你……”
  奚然现在的态度无害、人也很软和,白上衣衬得她干净温和,好像从来没有竖过刺的刺猬,那些疏离似乎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为什么不理我?
  丛宜没这么问。
  如果奚然仍旧是一副扎手的样子,丛宜也不确定她是否能摁住心下剧烈的不甘,也许能理直气壮一些问她要个答案——
  可她这么安静。
  丛宜问:“这两天,不开心吗?”
  奚然哼了一声,把脸翻过去,后脑勺对着天花板,拒绝回答。
  丛宜:“……”
  丛宜拖了椅子来,坐在她身边,什么也不做,就只是待在一块儿。
  奇异的氛围充斥在安静的小小一禹,仿佛那些割舍不断、难堪激烈、复杂的歇斯底里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只剩下一些浅浅的、近乎宁静的感受。
  丛宜莫名其妙被摁住了。
  她不只是固执。她知道。只是面对奚然时束手束脚,她心里想的狠,但是轻手轻脚,偶尔连碰碰奚然都不敢。
  除了喜欢之外,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