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当目光一扫而过,瞧见内容后,容因瞳孔一缩,不免诧异。
  将所有东西一一摊开,再下方也是与遗产相关的,许多原件的备份,连当年咖啡店的房产证书的复印件也在其中。
  准备极其充分。
  文件都是一份份归类,最后一份与医院有关正是容因所不知情的,秦施柔曾吃药的那一段:秦家说的都是事实,但又与真相差了些许,秦施柔的确去看过心理医生,有轻微抑郁的倾向,也真的吃过药,然而吃的药却不是治疗抑郁症的,而是她失眠睡不着,医生给开了安眠药,她平时也有在吃褪黑素,至于轻微抑郁,严格意义上,那在医学上并不算是真的有精神疾病,为其诊断的医生也没有下定论她有精神疾病什么的。
  不过秦施柔确实有病,不是精神上,而是身体。
  容因神情一点点向下沉,变得凝重,抿着唇,往后翻了几页,当翻到另一张不同的诊断书,瞧见上面的内容,她登时僵在那里,动也不动。
  肌萎缩侧索硬化症,诊断证明上明确打上了病名,后面还附带了一堆检查单子。
  诊断单上的日期与记忆中一件小事发生的时间差不多能对上号,一月十三,正正是过年前,秦施柔刚做了每年的定期体检后没多久。容因还记得同一年,没几个月,秦施柔告诉她要主动退出创业公司,而后一年的五月初,下了雨,秦施柔在外面摔伤了,还是容因出去找才把人找到,当时秦施柔养了一个多月才养好来着。
  容因对那次的意外可谓印象深刻,毕竟在这之后没多久她就被大姑他们喊去了北京,期间秦施柔就出事了。
  明明摔伤后,一直是容因陪同秦施柔去的医院,处理伤口,包扎,还有后续的换药等等,基本全部都是她陪同前往,秦施柔竟然中途自己去过一次医院,而且还是同一家医院,容因全然不知,一点都没察觉,完全蒙在鼓里。
  肌萎缩侧索硬化症,俗称渐冻症,不治之症。
  秦施柔不止去了一家医院,还到别的医院进行了连续的再查,所有医院给的结果都一样,确认就是渐冻症。
  容因对这个病不是很了解,但最基本的认知还是有的,渐冻症发病缓慢,前期一般没有任何明显症状,秦施柔从被下诊断到走上不能回头的路,前前后后也就一年左右,雨天摔倒那次,很大可能就跟这个有关系,只是她不够上心仔细,从来没注意到这些
  等她看完了,邹晓倩才逐一告知,当年的种种,很多事情实际早就有迹可循,但秦施柔不愿把这些展露出来,便想尽办法藏着。
  秦施柔是在定期体检中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她最初没想着走极端,起先还是打算积极配合治疗,虽然这个病没有治愈的可能,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一天天加重,直至连简单的进食吞咽都困难,但很多时候现实总比想法艰难,远远没有可比性,等过了最初积极面对的乐观时期,当定局摆在眼前,怎么使劲都无力改变结果,秦施柔还是毅然决然选择了悲壮的、不为大环境所接受的那条路。
  宁可体面离开,也不愿毫无尊严地苟活。
  这是秦施柔找上邹晓倩后,对她说的话。
  秦施柔始终认为,如果不能自由活着,那所有事情都没意义了,她以为自个儿可以随性自在地过完一辈子,孰知老天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正因为对这个病有了更加全面的了解,认识到了后期会是怎样的处境,会成为彻彻底底的废人,将要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天天衰败,变得僵硬,难以自理,到最终甚至连个人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了,秦施柔经过了深思熟虑,不想活着拖累别人,更让自己变得那样可怜可悲,因而做出了后面的那些行为。
  退出创业公司,卖掉名下资产变现,回到最初的咖啡店还有一个人离去。
  另外,关于秦施柔和秦家父母,还有曾经以玩笑口吻同容因讲的那些,真相是秦家家庭内部的关系比较复杂,主要是上一辈之间有矛盾隔阂,秦家父母严苛,对两个女儿的教育缺乏温度,秦施柔妹妹的早早病逝其实多少也与家里父母对女儿疏于关心照顾有关系,因此后来秦施柔才会离开秦家,独自留在a城不肯跟着走。
  详细的邹晓倩不便多说,终归是别人的家事,总而言之,秦施柔直至离去都不肯对父母低头,不原谅,不和解。
  录像压在最下方,是一张光盘,包装十分严实。
  邹晓倩没看过录像,大概只知道是秦施柔专门录下来澄清所有事端的,证明所有的决定都是她自愿,也有自主的能力,为的就是这一天。
  容因不开录像,邹晓倩替她开了,过后出去,让她一个人看。
  不晓得该怎么讲,邹晓倩叹了口气,径自带上门。
  离开律所,是温如玉顺路开车到这边接容因,上了车,容因脸色挺白,温如玉看出了不对劲,问:怎么了?
  容因抵着座椅,没吭声,一会儿才说:回去讲。
  温如玉一下子就明了了,即便还不知情,可猜到出了情况。
  第76章 温情时刻
  录像还有所有的资料都是关键性的证据,对接下来的进展具有重大作用,有了这些东西,原本不确定的局面绝对十拿十稳了,除非是天翻过来了,否则任凭对面闹得再厉害,基本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了。
  从律所出来,到温如玉那里,容因一路上都缄默,进了房子,温如玉也没追问,而是留足空间给她,让单独待会儿。
  这事来得突然,也挺让人难以招架,尤其是对容因。
  秦施柔走极端是因为生病,而且几乎所有身边人都对此不知情,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病也好,或是之后做了那样的选择,从头到尾都孑然一身,连个陪着的伴都没有,容因应该是那个时候与她接触最多也最频繁的人了,可相处下来,容因却一次反常都未曾发觉,始终毫无察觉。
  但凡细心点,雨天摔倒那次就该发现端倪了,但容因就是没有,忽视了太多的细节,以至于出事了还浑然未知。
  这些东西得交给孙律师,如果对面坚持起诉或者继续做出别的行为对这边扯着不放,必然要靠有力的回击证据跟那边抗衡,不过回去的当晚,容因心情着实不咋样,便没有第一时间就通知孙律师,先搁着了。
  孙律师非常负责,晚些时候主动来电问了这边的后续,温如玉接的电话,直接约了一次面谈,让孙律师过两天上门来谈。
  两天时间够容因冷静了,问题总得解决,不能一直拖着。
  孙律师在手机那边告知她们目前的最新状况,他已经又和李有天等人交涉了一次,秦家的态度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秦家又来人了,除了秦家父母,老太太也来了,不过老人家并不是找容因麻烦的,只是两边的律师各自代表出面时,老太太跟着李有天等人现身了一回,老人家托孙律师带话给容因,说是想要私下与她见一面。
  容因对老太太印象不深,她只见过老太太一回,还是当年秦施柔出事后秦家找到a大那回,容因对老太太基本没啥记忆点,老人家的存在感不强,唯一能记住的就是那时秦家父母之所以愿意暂时和解,不再找麻烦了,是因为老太太出面做主,不让秦家父母再折腾,因此当时局面才能平息。
  见吗?温如玉轻声问,你怎么打算?
  容因还没想好:再看。
  那考虑两天,还是先拒绝?
  都可以。
  温如玉替她跟孙律师说过两天再讲,态度模棱两可,孙律师能懂,表示会同那边交涉妥,他会处理这些:行,你们放心,等想好了随时再联系。
  麻烦了。
  过后,最终还是找孙律师出来面谈了一次,将其约到房子这边细聊。
  容因缓了两天,原本的确打算冷静一番,可惜秦家不给机会,那边逼得非常紧,自从上回双方商谈不顺利,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秦家后续似乎是又拿出了更有力的新证据,但那些也只有两边的律师对接时的说辞,都这么些天了,这个案子别说对簿公堂,实际至今还没被受理,反正容因这边是没收到任何消息,也不知道是还没排到他们,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容因答应了去见秦家老太太,她对老人家并没有怨恨或是憎恶的情绪,压根谈不上,在她这儿,老太太就是个能说理的、上了岁数的话事人,虽然秦家父母不咋样,但这位当时却并未为难容因,甚至一定程度上,是老太太帮着解了围,搞定了那时双方僵持不下的困境,眼下老太太主动发出邀请,经过考虑,容因还是愿意去见见对方。
  与孙律师面谈时温如玉跟着去了,全程旁听,自然也就随着一块儿得知了事情的全部始末,当得知秦施柔的死因,温如玉的眉头紧拧,皱得比孙律师还深。
  容因倒是平静了不少,讲完了,顿了顿,对孙律师只有一个要求:
  希望事情别搞得人尽皆知,尽量可以得到体面的解决。
  秦施柔生前就是个不爱争执的性子,喜欢安静,她已经走了,闹得太难堪无异于把一个死人仅剩的安宁都给破坏掉,或者说的人为了争个输赢而把她的隐私和尊严摆到明面上当对峙的筹码,那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