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当水母体遭遇压力时,也可以选择逆向发育,细胞再次变化,退化成最初水螅体,再继续成长。
  严格意义上并不是人类这样孕育而生的,不过是分裂出部分作为备份。
  之前的躯体衰弱死亡,就成了新的那一部分。
  周七是脱离蓬湖后的小水母,也是蓬湖存放记忆的载体。
  但蓬湖用特殊的方式融合了金拂晓的部分基因,周七也不能算完全的灯塔水母了。
  因为她有心脏。
  “她还难产了?”
  金拂晓眉头皱得更深了,小朋友戳在上面,似乎懒得解释了,“算、算是吧。”
  她心想对不起了妈咪,这样或许妈妈酱会更心软哦。
  “说了会怎么样?”
  金拂晓还是不明白。
  “妈妈会再次死去,永远回不来了。”
  海底有另外一个世界,周七不知道怎么形容冥河水母的存在,问金拂晓,“妈妈酱听过海的女儿的故事吗?”
  金拂晓点头,周七说:“那个人也有让美人鱼尾巴变成腿的能力。”
  她打量金拂晓的神情,心想这算剧透吗?
  冥河奶奶的诅咒应该管不到这些吧,我也没有说出她的名字。
  妈咪明明也是很厉害,却和故事里的美人鱼没什么区别,为了人类上岸,不要永生了。
  周七没办法像戴不逾那样指责蓬湖恋爱脑,她的诞生全来自蓬湖的力量。
  海底的族群那么多,能在人类世界生活的微乎其微,她已经比很多小鱼小虾幸福多了。
  还有那么好的妈咪和妈妈酱。
  金拂晓脑子里乱糟糟的。
  左边说孩子童话故事听多了不可信,这或许是蓬湖的苦肉计。
  另一边说蓬湖什么样你不知道吗?本来就不正常,以前厂里就有人怀疑蓬湖是女鬼。
  有服务生推着送餐推车经过,看抱着孩子的女士,礼貌询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金拂晓这才回神,低头看,下了电梯要慢慢走的小朋友站在她边上,对着手指仰头看着她,看上去脖子都酸了。
  “不用,谢谢。”
  服务生离开,金拂晓牵起周七肉乎乎的手,“那我就不问这个了。”
  “蓬湖除了失去了这几年的记忆,还有什么问题吗?”
  “头疼又是什么毛病?那位戴女士没让带她去看看?”
  “她只要想你,就会头疼。”
  一个酒店就两间总统套房。
  左侧是一家人在住,右侧的门牌亮着灯,站在地毯上的周七够不上刷房卡的位置,挥了挥手示意金拂晓抱她。
  “按门铃吧。”
  “不用,我的手表可以刷进去。”
  她看上去很熟练,金拂晓忍不住问:“我房间的房卡是戴不逾给她的?”
  小家伙诶嘿一声,露出近似不二家的表情,“是我干的,但是带鱼姨姨没有阻止我。”
  金拂晓举着周七像举着棉花娃娃,明明小孩也喊她妈,总有种偷人孩子的错觉。
  嘀声后门开了,小朋友不忘解释:“我们到这里好多天了,妈咪不是昏睡就是头疼得哼哼。”
  “对不起啦妈妈酱,我也没有办法。”
  “她说只要芙芙亲亲,她就会好很多。”
  金拂晓还是怀疑蓬湖是装的。
  在一起那么多年,蓬湖身体倍儿好,无论流感还是别的,都不会染上。
  还能冬天去游泳,当年还有省级游泳队邀请过她。
  “妈妈在里边,我去隔壁看电视了。”
  已经傍晚了,套房的窗帘没有拉上,海岸沙滩,有人散步。
  蓬湖倒在珊瑚绿的丝绒床单里,浅蓝色的发宛如的深海里漂浮的水母。
  她裹着被子的身体颤抖着。
  室内冷气开得很低,她因为疼痛冒出的呻吟听上去格外可怜。
  金拂晓走过去看她的情况,一边找到智能控制系统调整中央空调的温度。
  她站在床沿摆弄温控器,没注意被子里探出一只手,如同嗅到骨头味道野狗,瞬间把她扯入了厚重的缎面被子里。
  “嘀。”
  不知道金拂晓按到了哪里,窗帘拉上了,室内所有的灯和空调一起关了。
  她刚想说话,湿热的亲吻慌乱地从下巴吻到嘴唇,宛如饿了数年的动物,要把她撕咬后倾吞殆尽。
  “唔……蓬……你特么……我……”
  金董事长颇为商务的外套掉在地上,里面的内搭背心推到了脖子,冰凉的触感在身体四处蔓延,像是蓬湖长了触手,缠绕着她,简直和梦里一样。
  金拂晓不是当年青涩的芙芙,气味却如出一辙。
  搂着她的女人冒出满足的喟叹,埋入金拂晓胸口,过了一会有点迟疑地问——
  “芙芙……怎么长大这么多?”
  第6章 不做那我走了。
  “芙芙……又是芙芙。”
  金拂晓艰难地推开缠在自己身上的人,虽然人失忆了,蓬湖某些方面的天赋依然超群。
  譬如脱衣服像多了好几只手。
  蓬湖离开后,金拂晓做过很多光怪陆离的梦。
  比如蓬湖死在某片大海,梦里湿答答地纠缠她,说你不许再找。
  要么蓬湖忽然变成了妖怪,还不是常规精怪故事的规格,狐狸、老虎、蛇、鲤鱼……这些都太普通了。
  她变成会发光的灯泡,点亮的钨丝千千万万,成为金拂晓不能动弹的束缚。
  都说梦是现实的反应,金拂晓知道自己放不下蓬湖。
  蓬湖都留下离婚协议书诀别了,似乎也无所谓金拂晓另寻他人,梦里的纠缠更像是金拂晓不想结束的证明。
  钨丝灯泡成精也是蓬湖难得明朗的爱好体现。
  除了喜欢养一些海洋生物,蓬湖格外喜欢老旧的灯泡。
  金拂晓问为什么,本来就是突然出现在港口的蓬湖迷茫地摇头。
  她从来说不出理由,口条不如伶俐的金拂晓,但也不算缄默和不会表达。
  蓬湖会表达自己的需求,也能理解金拂晓的需要。
  就算她忘了金拂晓长大的样子,却感受得到眼前人渴望。
  “你是长大的芙芙。”
  这个长大应该是字面意思,但此情此景,趴在自己胸口的人还亲了金拂晓痕迹微消的胸口,就显得另有其意了。
  “那你想要哪一个?”
  金拂晓问完,似乎觉得这样下去也掰扯不清楚,干脆搂住蓬湖的腰,把人往下压,“蓬湖,你记得你和芙芙离开鱼丸厂了吗?”
  似乎亲吻真的能止痛,蓬湖不再因为疼痛呜咽。
  她的长发散落在彼此身上,宛如灯塔水母在水中漂浮的细小触手,更像是如瀑的钨丝。
  “……”
  她的沉默就是回答。
  金拂晓又问:“那你记得你住在鱼丸厂哪一号宿舍么?”
  “一号。”
  “我是一号。”
  她抬眼看着金拂晓。
  周七像她的眼眸很纯净,成年的女人眼神无光,显得死气沉沉。
  的确是二十岁的蓬湖,住在鱼丸厂八号宿舍,霸占六张生锈的铁架上下床。
  当年金拂晓强势入驻,最后选择睡在蓬湖的对床。
  现在回想起那是她第一次住双人间。
  即便没有外出务工,她在老家也没有自己的房间,还要和母亲和姐姐挤在一起。
  好看到近乎妖孽的室友更像植物,每天早起吃饭、工作、午休、洗衣服、继续工作、吃饭、睡觉……
  一样的循环,总有人会加入新鲜话题,只有蓬湖独来独往。
  就算是休息日,她也穿着工服,从不出去。
  金拂晓甚至怀疑过蓬湖这样的待遇,可能是关系户。
  鱼丸厂是家族企业,厂长是个络腮胡男人,总是跑外面销售,管理厂子的是他老婆,也是老板。
  就是她在港口捡到的蓬湖,似乎还带蓬湖去过派出所,没有任何身份记录。
  在生意场摸爬滚打数年的女人也是妈妈,知道漂亮又没记忆还不聪明的女孩在外边多危险。
  她问蓬湖愿不愿意去她厂里工作,蓬湖说哦。
  漂亮意味着晃眼,就算老板关照,在老板没人的时候也会成为欺负对象。
  蓬湖一开始并不在意,其他人变本加厉欺负她,又编造谎言说她和老板有什么关系。
  新人都不许靠近她。
  但时间一长,还是出了点事。
  最针对蓬湖在休息日去外边玩,被摩托车撞死了。
  欺负她的群体消停了一阵,冒出一个新的头继续干这样的事。
  一个星期后,新选出来的老大外出的时候又死了,说是走路吃馒头噎死的。
  这死法倒霉又戏剧,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都推到了蓬湖晦气上。
  虽然人是在外边死的,但都是工厂的员工,出于人道主义,也要赔偿。
  老板骂骂咧咧,还找了蓬湖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