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因此楚惟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凯厄斯的拥抱只会给予他,属于他。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
  楚惟终于开始问自己,他对凯厄斯真的只有愧疚和责任吗?
  就没有超过那之上的,更私人……更自私的情感?
  尽管他知道凯厄斯和贝琪只是在说话,保持着正常的距离,没有做任何暧昧之事,那个错位仍然叫他的心脏发酸。
  他忍不住想,如果不是贝琪,是别人呢?
  如果不是现在,是以后呢?
  其实从来没有哪条道理,哪条规定,写着凯厄斯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只能爱他一人。
  他也可以爱别人的。
  这个想法让楚惟的胃顿时揪成一团,钻心的疼痛横穿他的身体,竟然撑不住蹲了下去。
  他已经尽力忍住了,还是泄露一丝闷哼;此时他站的位置离春赫花店还有一截距离,若是换别人在,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声音。
  但那是凯厄斯。他因楚惟诞生,为楚惟而生,所有感官无时无刻不在接收楚惟的讯息,当然不会错过。
  凯厄斯早就知道楚惟跟着自己了,楚惟于他而言就像黑白世界中的唯一一点色彩,想忽略都难;只不过保持着冷战中的自觉硬是让自己别回头,直到楚惟难受,他像是身后长眼睛似的立刻回头,速度快到仿佛有残影,在楚惟倒下之前撑住他。
  楚惟迷迷糊糊看见一盏过于明亮的灯炙烤着自己,下意识伸手想去追逐那束光,就被人握住了手,略带颤抖的声音自耳畔传来:“楚惟,你怎么样?很难受吗?我送你去找医生——”
  “我没事。”楚惟布满雪花点的视野重新清晰,那不是灯,而是小龙的金色眼睛;他还有点儿虚弱,“可能没吃饱。”
  他讲话轻轻的,语调如常,却又若有似无带着一丝委屈:“我中午等你一起吃饭呢……”
  凯厄斯立刻瞪大眼睛:“然后呢?楚惟,你就没吃饭吗?”
  楚惟不说话,偏过头,一缕青丝自脸颊滑落,如同雪地上惊心的泼墨。
  凯厄斯再也没了跟他赌气的心思,焦急道:“我可以十年不吃饭,一百年也没问题。楚惟,你不可以,你是人类,你又不是龙——”
  讲到一半楚惟抬头捂住他的嘴,用眼神示意他贝琪还在,那句“你又不是龙”也不知有没有被小姑娘听见。
  凯厄斯唔唔了几声,待楚惟松开手后,根本没心思想什么贝琪不贝琪的:“楚惟,我们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现在就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楚惟眨了眨眼:“真不生气啦?”
  凯厄斯捉住他纤细的手腕,亲了亲他的手背:“不生气了。楚惟,我哪里舍得生你的气?”
  人类轻轻挣了下,把自己的手从他掌心中解救出来,然后戳了戳他的脸颊:“还说不生气,都鼓成河豚了。”
  凯厄斯睁圆眼睛:“河豚是什么?”
  “河豚是……”楚惟卡了壳。
  菲亚兰根本没有这种生气起来把自己膨胀成带刺圆球的物种。
  有这种鱼的,只有他们原来的世界。
  那个时候,难得有休息日的他和朋友去餐厅见到了厨师演示河豚捞上来之后变形的河豚,朋友还感叹这简直跟自家小猫生气炸毛一模一样。
  楚惟想,他也有小猫。黑漆漆,金闪闪,生气的时候也这样。
  再后来他想办法托人搞到几条河豚,放进凯厄斯的培养皿;龙崽对毒素的抗性极高,河豚的死亡威胁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反而小猫追蝴蝶似的在培养皿里追着河豚到处扑腾,玩得不亦乐乎。
  凯厄斯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但楚惟帮他记了起来。
  凯厄斯比他更先反应过来,此前还有些闷闷不乐的脸庞焕发欣喜的光彩:“楚惟,你又多想起来了一点,是不是?”
  楚惟发现自己很难不因他的笑容而微笑:“……嗯。”
  这下什么争执、冷战顷刻间烟消云散,凯厄斯用力地抱住他,嗓音既有笑意也有哭腔:“楚惟,你多想起来一点我了。楚惟,总有一天你会全部想起来的,对不对?”
  “我会的。”楚惟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一个很年幼的孩子,“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关于你的事全部记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在那儿拥抱,谁都知道来往的路人在看,但谁也不想松手。
  贝琪·铜锤站在店里,手里还拿着一束正在修剪的明槐叶,呆呆地看着自己爱慕的凯先生和楚老板如此——如此亲密——忽然想起来妹妹以前悄悄和她说过的八卦:依米的两个哥哥,可不只是兄弟那么简单哦!
  好吧。小姑娘手中的叶子蔫哒哒垂下脑袋。看来贝莉说得没错。
  兄弟就是兄弟,兄弟也可以变成妻子啊。
  *
  重新获得自己房间支配权的依米拿上图画书,开开心心下楼找矮人朋友玩儿去了,而小粢趴在香粢糕的准备材料盒子旁睡得正香,梦里都在飘香粢糕的甜味儿。
  于是家里只剩下大人。
  楚惟在阳台上侍弄那几盆艾缇瑟尔花,尽管他和凯厄斯都有能力让圣灵之花开得像“深渊”一样到处都是,为了不引起居民的恐慌,还是只保留了几盆,过个眼瘾就行。
  天上的夜空星辰银亮,地上的圣灵之花湛蓝,中间拥着高洁绮丽的圣子——虽然现在已经不再是了——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收拾好餐桌的凯厄斯走到阳台,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怎么也欣赏不腻的美景。
  他从后面悄悄靠近,正要给楚惟一个惊喜,后者好似也无时无刻探知他的存在,千钧一发之际转过身,望着他的黑眸沉静:“凯厄斯,我有话跟你说。”
  小龙顿时紧张起来。
  一般来说,家长这么郑重其事地叫全名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迅速反省了下晚餐有没有哪一道做糊、刚刚洗碗有没有打碎盘子,都没有;那么难道还是白天冷战的事儿吗?他道过歉了,好几次了,可要是楚惟还没有消气……
  楚惟见他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忍不住笑了:“这么紧张?”
  这笑容让凯厄斯松了口气,还是照原计划抱住楚惟——只不过是从正面——先黏黏糊糊讨了个吻,然后问:“楚惟,你要说什么?”
  楚惟与他手指紧扣。十指连心,牵手就是两颗心相连,这是个让两个人都觉得安心的亲密动作。
  “凯厄斯,我想回答你之前的那个问题。”楚惟用眼神制止他任何想要再次道歉或者辩解的打岔,“你说我是不是只对你有责任,是不是跟对你的喜欢不一样,不是的。”
  凯厄斯不说话了,眼巴巴看着他。
  “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也喜欢你,用你喜欢我的方式。我也会有吃醋、嫉妒、占有欲……有人类的七情六欲,有恋爱中的患得患失。因为我也很爱你。”
  他看着呆呆的小龙,忍不住笑了,然后郑重其事地又呼唤了一遍他的名字:“凯厄斯。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你是我创造的,从一切的最开始,你就是我的。所以过去,现在,未来,我想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好吗?”
  他不再需要答案。
  一个热烈、深情、绵长的吻,已经回答了全部。
  在相依偎的人影身后,深蓝夜幕的群星眨啊眨眼睛,成为这漫长隐秘爱意唯一的、亘古不变的见证者。
  第77章 分支结局-星际线
  入冬之后温度迅速跌下来, 楚惟下班回家路上已经飘起了雪花点。幸好今早出门前某龙软磨硬泡让他戴上自己亲手织的围巾,丑是丑了点儿,正好派上用场。
  听说帝国的母星有全球气候控制系统,不仅四季如春, 永远没有严寒酷暑, 连地震灾难都能用科技手段进行规避。
  楚惟也曾经想过要不要搬到那儿去, 不过母星几乎是九成九的人类聚集地,以他家魔头那种张扬的性格, 就算大多数时间保持人类形态, 也免不了什么时候露出马脚, 他可不想引起骚乱。
  回到星际时代已经三年了,但楚惟并没有回到原本生活的星球;他也没有想到,短短十七年的时间能让一个原本强大的联邦消失——其中一半原因要“归功”于他家的好龙。
  “回声”基地的地址一直是个机密, 谁也想不到它就建在联邦最引人注目的首都星上。
  当初联邦高层下令销毁基地后, 失去挚爱的魔龙暴怒之极, 力量堪比魔鬼,一己之极摧毁了小半个首都星,曾经富庶的城市顷刻间淹没在火海中。
  联邦原本就受周围势力虎视眈眈,外敌趁着内乱大举进攻, 联邦顿时陷入连绵的战火。
  苦战十年, 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联邦国力愈发式微,最后不得不求助于阿尔法象限最强盛的人类帝国, 两鬓斑白的总统亲手签下甘愿被兼并的协议,整个联邦成为帝国的附属星系之一,才避免彻底灭国的风险。
  十七年后, 楚惟重新回到这里,已经从曾经的联邦特殊研究员变成帝国的普通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