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卢子白:“公子……”
  小七:“大人……”
  “你们方才说,陛下这几年过得不好……”温催玉轻声道,“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吧。”
  卢子白和小七只好偃旗息鼓,转而说起卫樾这几年的事。
  “三年前,您刚出事的时候,陛下哀痛到几度吐血,还把自己关在太傅府里您的屋中绝食……”
  温催玉抿了抿唇。
  “朝臣们都守在以兰院外面,说什么陛下都不回应。是后来田婶去问陛下,还给不给您办丧礼了,陛下才开始吃饭。再后来就是封您做诸侯王的事,然后就是……陛下成婚,立您当了皇后……”
  温催玉心平气和地说:“没事儿,继续说吧,不用停顿。”
  “当时有个坏心眼的朝臣,说您不在了是好事,免得又出一个摄政王,而且陛下对您有那种心思,对江山社稷不是好事……好在陛下把他杀了。”
  “再后来,陛下虽然重新上朝了,但脾气比从前大了些,朝臣们都越来越怕他,反倒是我们这些太傅府的人,没那么担惊受怕。”
  “三年前您失踪后第一个生辰,陛下就是那天白了头发的。后来……好像也就没什么可说了,反正除了政事,陛下好像就整日把自己关在宫里青霜殿里,还有您的那空棺……大婚典礼之后,陛下就让人把它抬进了青霜殿,也没下葬。”
  “现在想想,这也是个好兆头,您还活着呢,下葬棺木干什么。但是……”
  卢子白说到这里,声音都下意识压低了点:“我也是听蔡庆公公说的,他说没敢跟别人说,只敢跟我们这太傅府的人悄悄说两句……他说,陛下好像是睡在了您那口空棺里……”
  闻言,温催玉惊愕打断:“什么?”
  小七道:“蔡庆公公肯定是不敢胡言乱语编排陛下的……”
  温催玉蹙眉,想起昨日看到的那棺椁,再联想到卫樾睡在里面,简直是……
  卫樾说他不带那棺椁同行会睡不着,温催玉还以为最大限度不过是把棺椁放到了床榻边上,谁知道这混账居然把空棺当睡榻使!
  “昨夜安营扎寨后,那口空棺放哪儿去了?”温催玉突然问。
  卢子白和小七彼此瞧瞧,回答说:“我们没盯着看,不太确定。”
  “但是……这之前都是放陛下营帐的,陛下好像还在里面放了东西,不让人碰的……”
  温催玉感觉心口有些不舒服,他站起身:“他营帐在哪儿,现在带我去看看。”
  卢子白:“就在您营帐右手边,距离最近的那个……”
  温催玉匆匆往外走。
  生姜见状想要跟上,但后腿不便,走了两步就呜咽了声。
  温催玉回过神,对卢子白和小七说:“我自己过去吧,你们不用跟了,帮我照顾一下这一猫一狗。生姜,我待会儿就回来,你不用跟来,乖乖在这等我,好吗?”
  生姜呜了声。
  梨花跟着喵了喵。
  温催玉出了营帐,来到卫樾这边。
  卫樾营帐外有蔡庆几个宫人和侍卫守着,但看到温催玉过来,他们除了行礼之外,都没阻拦。
  温催玉也没打招呼,直接撩起门帘走了进去。
  昨日重逢,深夜独自回到营帐后,卫樾在莫大的惊喜刺激下,迟迟睡不着。惊喜过后又是惶恐,担心一觉睡醒发现全是美梦一场,于是变成了不敢睡。
  直至天色将明,卫樾又怕一身疲惫去见温催玉会让他担忧,所以往棺椁里熟稔一躺,想着抓紧时间补眠。
  温催玉进到营帐时,刚醒过来的卫樾正好从棺中坐起来。
  他一头黑白掺半的长发有些凌乱,随着闻声回头的动作拂动,脸色又不大好看,活像是一大清早就闹鬼。
  看得温催玉既怒其不争,又心如刀割。
  卫樾没睡够,脑子还有些混沌,温催玉出现得太突兀,卫樾一时阴阳不辨,甚至没想起来温催玉还活着这件事。
  他下意识露出喜色,语调雀跃:“令卿,你终于愿意见我了,你来接我了吗?我可以陪你一起转世了吗?”
  这瞬间,温催玉第一次对三年前的假死脱身,产生了几近后悔的情绪。
  他眼中微热,盈起雾气:“阿樾……”
  第80章 “说说你三年前立后的事?”
  听到温催玉带着轻颤的声音, 又见温催玉眸中有泪,卫樾骤然回神,想起来了今夕何夕。
  他抿了下唇, 起身想要从棺椁里出来,避着温催玉那让他心虚气短的目光, 若无其事道:“瞧我,刚睡醒脑子都是糊涂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这……吓到你了吧?抱歉, 令卿,我真未曾想过这么吓唬你。是我睡过头了吗,其他人都不敢进来,所以让你来看看我?”
  温催玉闭了闭眼, 抬手拭去眼角沁出来的水花, 然后走上前。
  卫樾翻出空棺, 站在边上, 下意识扶紧了棺椁边沿,看着温催玉走过来:“令卿……”
  温催玉往棺椁里看了看。
  这口空棺按的是最高规制,内里空间挺大, 够三个人平平整整躺在里面。
  卫樾腾出了三分之一,用来卧躺。
  另外三分之二的地方,放满了与温催玉相关的旧物, 用来安眠。
  温催玉看到里面还有个酒壶, 按其倒下了也没洒出东西来的情况来看,应该是空酒壶, 被人喝完了的。
  “那个酒壶怎么回事?”温催玉调整过来情绪,语气平静地说,“我不记得这酒壶和我有关。”
  卫樾心虚, 探手去拿:“……有时候睡不着,就想喝点酒助眠,不小心把酒壶也落在里面了……但我一般不这么邋遢,而且饮酒伤身,我记得你嘱咐过我要注意身体,所以其实里面装的是我自己配的药酒而已,不信的话你闻闻……”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卫樾还真把捞出来的空酒壶往温催玉跟前凑了凑。
  见他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温催玉轻叹了声:“昨日不还有意装可怜卖乖吗,这会儿怎么不顺势再惹我心疼几分?”
  卫樾怔了怔,旋即笑了:“你总是这么事无不可对人言……不知道,可能是虽然想让你心疼,但只是盼着你能心软,不是想看到你伤心难过。我知道你,惯来宽以待人却严以待己,尤其对我,分明是我的过错,你却总往自己身上揽责。”
  温催玉抿了抿唇。
  卫樾:“……三年前,你被我逼得改头换面、远走他乡,昔日功苦劳累均付之东流,我如今还好意思摇尾乞怜,已经十分厚颜无耻,怎么有脸让你再为我伤心落泪,甚至自责、觉得是你的离开才让我如今这般作态。”
  “我本来是想把握好这个度的,但……又搞砸了。”
  温催玉没有回答这话,他看向棺椁,说:“把它烧了吧。”
  卫樾想也不想地点头:“好,待会儿就地马上烧。你还活着,这空棺留着也不吉利,我其实原本也打算到知荷县后,就把它处理掉,没准备再抬回雁安。不过……里面的东西,我还是要拿出来留着的……”
  听他最后那语气,好像还挺怕温催玉不允许。
  温催玉没辙道:“随你。”
  卫樾唔了声:“那……正好你来了,要不要看看我这几年为你作的画?”
  温催玉服了他了,这会儿还能想到这事:“……那就看看你多有长进吧。”
  卫樾便从棺椁中取出了厚厚几沓画卷——早些时候是绢布画卷,后来大抵是造纸术改进后,就变成了宣纸作画。
  他有些兴奋地给温催玉展示:“这些画,我原本是画好了之后挂在青霜殿内的,这次南巡出行前我才特意收拢了一番。”
  温催玉想象了下那个满殿飘着画像的情景,再配上刚从棺椁里爬出来的白发青年……真挺闹鬼的。
  也闹心。
  “画得确实不错。”温催玉翻了翻,温声道,“不过,这么多张我自己的画像放在面前,挺吓人的,以后……”
  他想说,以后别这么折腾自己了,天天作画不仅是耽误时间,落笔的时候所思所想也磋磨自己,何必如此。
  但卫樾有所预感,声音低落地提前接话:“你是想让我以后别画了吗……可我就这点念想了……反正你又看不到,我还是会阳奉阴违悄悄继续画的,所以还是不扯谎骗你了。”
  温催玉:“……”
  “对了,令卿你看这幅,这是我昨天晚上最新画好的,是你昨天的模样。”卫樾笑道,“有朝一日还能看到你活着,能画下最新的你,真好。”
  温催玉心绪万千,最终还是化为一声轻叹。
  昨日重逢,但直至这会儿,温催玉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了实实在在的兵荒马乱、难以应付。
  “你这几年,还怎么折腾你自己了?”温催玉直言问起。
  卫樾愣了下:“其实……我没折腾自己,我不高兴了就折腾文武百官,反正他们不敢怒不敢言。嗯……睡空棺这样的事,我也不是为了折腾自己,相反,我还挺爱惜自己的,只是想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