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持续了三天三夜的家族聚会宣告结束,久久矗立在广袤冰地上的私人直升飞机顶着一头雪,载着裹着羽绒服的裴行之离开那个入目之处都是雪景但都不是他想要的雪景的小岛。
  他要去寻找他的雪。
  谁知道,
  竟然花了一辈子,
  才找到。
  那一年,十一月底。
  齐弘远在个人账号上发布了这么一条消息:@薛烬,天国安息。
  短短六个字,没有配图,没有表情符号,却登顶那一天的热搜top1。
  这也是事出之后的第一个正面回应,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与薛烬相关的人对此作出任何回应,只有满互联网的喧嚣和众口不一的争吵。尽管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但是还是有无数的人在逃避那个真相,逃避现实。
  在那条消息公布的一分钟后,两千万粉的nomo官方突如其来地转发了,配图是一个简约的简笔画蛋糕,旁边放着一束璀然绽放的白玫瑰,还有一个精致素雅的黑色首饰盒,紧紧盖着,什么都看不到。有网友数过,那束花,总共十七枝。
  消息一经放出就是置顶。
  接着,是roma这个只有十几万粉的账号,萧如玉公开了一张拍立得照片。
  照片里的青年约莫十七八岁,比综艺上和大家熟知的模样稚嫩许多,也青涩许多,此时正对着一个汉堡闭着眼睛弯着唇角轻笑,汉堡上立着一根薯条,薯条顶部沾了一大滴鲜红的番茄酱,像是点燃的火苗。
  最上面还有行文字:你今年想去哪里吃蛋糕?我来找你。
  nomo再次转发,没有文字。
  曾经一起上过恋综的嘉宾也跟着转发,但是留言不一,大体上看,都是怀念追悼之意。
  网友回复一排又一排的蜡烛。
  再后来,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齐弘远都会发一段天国安息,萧如玉再发出一张大家从未看过的照片,好像薛烬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年轻稚嫩笑眼盈盈的模样,nomo官方也坚持转发两个人的动态,网友再奉上蜡烛,一年复一年,没有尽头。
  薛烬渣男心机男绯闻男炒作男的风评也悄无声息地转向了温馨和睦的一面,以往那些想要手撕渣男人设的言论也被沉重的时间压在河底,是非对错,都再无人问津。
  偶尔被有心之人掀起,很快就又会被一群“你还要怎样,人家现在连灰都没了”给生生压了回去。
  两年后。
  齐弘远得到裴氏的大力赞助,参与了一个聚焦于亲子关系的综艺,由于言之有物地经常开导节目组的嘉宾受到一大批路人粉的关注,从此,事业开始蒸蒸日上,前途一片光明。
  同一年,杨启芳服药自杀。
  和同组的导演制作人喝到凌晨五点回家倒地就睡的齐弘远,睡醒时才发现杨启芳的身体凉得像从冰箱里拿出来那样,送到医院的第一时间就医生被冷漠地告知拒收,请尽快转去火葬场。
  他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杨启芳原来已经被肺癌折磨了整整两年,现在已经是中期,主治医师说本来说好下周就要考虑接受化疗了——杨启芳这个选择服药自杀估计是承受不住化疗的痛苦或者花费吧,能理解。
  可齐弘远的直觉告诉他,十岁就没了父母白天餐馆打菜夜里挑水挑泥的杨启芳不可能是那样怕疼的人。
  说是担心钱?也不至于吧,他们俩现在手里头还有一百多万,一没孩子,二没侄子,三无亲人,他还在事业上升期,钱不拿来治病,还能拿来做什么?铺在棺材里当垫子睡觉吗?而且肺癌还是可以拖延最久的癌症之一。
  想来想去,还是无解。
  至此,二十丧姐,三十丧子,四十丧侄,五十丧妻的男人彻底被生活压断了挺了一辈子的脊背。
  他带着一沓的检验单和病理报告去找萧如玉,但是没想到那个向来吊儿郎当嘴皮子溜得没边菩萨来了都摇头从小到大整天跟着薛烬四处干坏事的男人,一整个晚上没说超过十句话。
  转头去找薛晚晖,结果被手指颤颤巍巍好像中风了还要戴无框眼镜拿着报纸装体面的中年男人给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走投无路,无人诉苦,他也不知道怎么地居然想去找了裴行之,大概是吃了不知道谁宋的熊心豹子胆吧。
  哦豁。
  这个人,头发全白了诶。
  笑死人了。
  怎么白的比他这个一脚迈进棺材的老年人还彻底啊哈哈哈哈哈哈。
  第79章
  哈个大头鬼啊。
  中午一点, 薛烬本来趴在工位的桌子上休息得正好,办公室里突然暴发惊人的笑声,一呼百应, 周围没休息的同事渐渐地围了上去,一时间屋子里充斥着“嘎嘎嘎”“鹅鹅鹅”“咯咯咯”的三种狂笑声,薛烬感觉自己深陷一窝毛茸茸鸡跳鹅叫的养殖场。
  睡眠被打断,薛烬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长叹一口气,索性起身去茶水间洗个冷水脸。
  回来时, 不出他所料, 已经获取所有情报的赵云嘿嘿邪笑着蹲守在他工位上翘首以盼,“薛烬, 你猜猜看我看到了什么?”
  薛烬拿纸巾擦脸上的水渍, “不猜。”然后把纸团捏了捏, 丢进赵云的垃圾桶里, 踢开椅子大摇大摆地坐下,一脸对八卦的无动于衷。
  赵云果然被他激得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是关于老贺的!!——这你都不关心?啊?——我靠, 薛烬, 薛大明星, 薛大网红, 薛大帅哥??麻烦给点反应吱一声ok不ok?”
  薛烬点头, “吱。”
  “…………”赵云狠狠地揉了一把脸,操,他就不能指望薛烬那张嘴里吐出点人话,果然日子过久了人就会变,女朋友是, 同事也是——想当年啊,薛烬可是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赵哥早上好”“赵哥中午一起吃饭吗”——嘤嘤嘤,薛烬好狠心啊——然后这个美妙的幻想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拍醒了。
  薛烬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腕,单边挑了下眉,“又在yy我什么呢,啊?”
  赵云这才心虚地求饶道,“哈哈哈,没什么呢。”顿了下,又把什么仇什么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眼里只剩下薛烬递来的中午外卖送的汽水,“据说是有人举报了老贺收钱买通人事部那边招了好多关系户进来,转账记录和送给老贺老婆的名牌包包都被贴到ppt里了,一笔一笔的,加起来有三千多万呢!!”
  薛烬点点头,“然后呢?”
  凭老贺在他们的公司那根深蒂固常年不倒的位置,他不相信这么容易就会被扳倒,上头肯定有人护着呢,况且他们组里还有个张着大口嗷嗷等着项目喂进嘴里的“太子”,别想得太美好。
  按照这种情况,薛烬也是打着能干一天算一天的想法,目前他的资历熬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稳坐不动,暗地里要么主动要么被动地去接触其他向他递来橄榄枝的互联网公司。要是被开除了,那不更好——拿到n+1的补贴他就去国外玩一圈再回来找工作。
  当然,想想现在莫名其妙的互联网热度,薛烬一瞬间感觉牙疼。
  混娱乐圈?别了吧,他还是想安安稳稳地做个年入百万千万的打工人。
  赵云说:“不一样!这次闹得很大,老贺现在已经直接被勒令停职了!”
  薛烬端起马克杯,抿了口温水,“他是不是惹到什么人?”
  “聪明!!”
  赵云拍了一掌,正中肩膀,打得薛烬差点把杯子里的水全撒出来了,还好眼疾手快地稳住了。
  薛烬无声皱了下眉,赵云还毫无所觉地乐呵道,“好像现在有个合作关系的负责人又被老贺故技重施地暗地里要求给点那什么,没想到人家手段高着呢,表面上答应地好好好,转头两大公司一开会,双方高层齐坐一堂,那个人直接甩出一堆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还有些甚至是公司以前举报过但是一直被顶上那堆人压着没处理的东西,老贺想逃都逃不掉,据有关八卦称,他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的,当场停了职,可精彩了呢——可惜没录像啊。”
  薛烬笑了,不动声色地回敬了赵云一拳,“你还想看录像呢?小心跟老贺关系好的那几个给你穿小鞋?”他挑眉示意赵云回头看,“你看,咱们‘太子’可一直看着你呢。”
  赵云被打得吱呀咧嘴地,刚想呼痛,回头一看,心说,“切,他明明是在看你呢!谁不知道你上次把指导的活推给杨工后‘太子’天天跟老贺嘟囔呢”,最后还是憋住了。
  薛烬这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心眼不少,鬼主意还多,有时候他这个自许为老前辈的,反倒还需要请教一些不可说的人际关系问题。
  啧……算了。
  “哦!又是一张新图诶!”
  “我看看,这应该是c牌上个季度刚出的包吧!!老贺的老婆就背这个去买菜了??”
  “等我拿计算器算算哈,这钱都可以付我十年的房租了,真不错。”
  赵云揉着肩膀的手一顿,心里想的那堆瞬间都抛到脑后根儿去了,伸出壮实的臂膀,左右推开人群,奋力钻进第一线继续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