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米糕看着身材匀称像只小黑豹,分量却不轻,我跟它一起坐在车后座,好言好语地与它沟通,米糕你好,我是林双全,你还记得我吗?在平合我遭遇鬼打墙,是你救了我,你的主人把你托付给他,我指了指在前面开车的顾还,等他们忙完了就回来找你,米糕仍然对着我不停地哈气,伸着长满倒刺的红舌头朝我大张开血盆小口。
  于是我喂了米糕一根猫条,它立刻对我娇滴滴地喵喵喵叫个不停,黢黑的小脑袋隔着航空箱的笼门来蹭我,顾还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米糕的谄媚样,打趣它:
  “小夹子,小绿茶,小心机……”
  米糕竟然听懂了,凶神恶煞地朝顾还拼命哈气。
  最后米糕还是以“辟邪镇宅”的理由归我照顾,顾还还挺热心:
  “要是全哥你上班没空,我可以替你铲屎。”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
  “我不需要你铲屎,谢谢。”
  “给猫,给猫铲屎。”
  顾还改口,将大包小包的宠物用品从电梯间搬到我家门口,我向他道了谢:
  “谢谢,很晚了,我就不邀请你进来坐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顾还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扶着门沿,用很温顺的语气问:
  “全哥,我想你陪我去见见我妈妈,可以吗?”
  第61章
  “哦、嗯……可以……可以啊。”
  众所周知顾成峰的妻子、顾还的母亲已去世多年,顾还要我陪他见见妈妈,这不就是邀请我和他一起去扫墓?我相信顾还提出这样的要求肯定有他的理由,不过我没多问,就是同意了。
  但那天以后顾还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似乎已经把这个邀请抛到脑后了。
  我跑遍全忠安的电子城和旧货市场,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淘到一台放映机,然而这是一卷空白的录像带,我参不透莫家姐弟让我找这么一卷录像带有何用意。
  期间我一直尝试与莫家姐弟联系,但两人双双失联,到九月中旬,甚至两人的电话号码已经注销变成空号,我彻底与莫家姐弟失联。
  为此我只能腆着比城墙还厚的脸皮求助许啸,许啸对莫寥的刻板印象已深入内心,我说你帮我找找我的发小,许啸茫然,我只得补充说明,就是那个玩cosplay的小帅哥,许啸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开始动工,
  由于莫家姐弟的手机号注销,无法定位他们的所在地,即使之后这两个手机号重新启用,也是营业厅回收后又售卖给其他人,不是他们本人。
  我甚至还去问了庄宵玉,万幸他没有因为我当时甩脸走人的无礼为难我,但他给的回答也很模棱两可,应该还在北京,先不说莫家姐弟到底还在不在北京,即使他们还在,怎么不通过高科技手段在1.64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找到两个人?
  我去了一趟莫宁的单位,得知一个令我十分震惊的消息:莫宁在八月份已经办完离职手续了。
  当然说白了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工作辞了再找就是了。但作为一个饱受中式教育摧残的过来人,我不相信莫寥考个好大学说不上就不上了,他不上干脆给我上得了。
  为此我特地飞去莫寥的大学找他,这个时间点若是没有特殊情况,大中小学生们全都开学回校了。
  我找到莫寥的辅导员,辅导员却告诉我,莫寥在上学期的期末就办了这学期的休学,我像被一拳抡在面中,几乎站立不稳脚下一个踉跄,记忆立刻将我推回两个月前和莫寥的对话,事到如今我才如梦初醒:无论是我还是庄宵玉或是顾还,所有人都在莫家姐弟设好的局中,扮演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达成莫家姐弟想要他们达成的目的。
  好消息是莫寥只是休学而不是退学,说明他还会再回来继续上学,要是莫寥不回来肯定是他死了,换作是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爬也要爬来读大学。
  唯一让我松口气的好消息是省局借调没了下文,我不敢打听也不想打听,估计是把名额让给其他市局的人了,许啸发愁得不行,我说要不你遴选去省局吧,用实力说话,许啸摆手,不了不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在国庆回了趟家,掐指一算都快三个月没回家了,再不回家会引起我妈的怀疑。之前除非去外地出差,否则再怎么忙也会保持至少一个月回家一次的频率。
  不想回家是因为我不想让我妈看到我这副瘦脱相的鬼样,因此我拼命吃拼命锻炼,拖着条瘸腿引体向上,像给布娃娃填棉花一样猛塞自己,可惜收效甚微,身体还是不怎么挂肉,但至少不会给人骷髅披着皮的惊悚感。
  可我一回家,我妈看到我,心疼的眼泪爬满了脸颊:
  “你这段时间是不是过得不好?”
  我的心开始下雨,所有人看到我的第一反应都是“你瘦了”,只有我母亲流着眼泪问我:你是不是过得不好?
  与此同时我注意到我妈抹泪的手,她干瘦的手臂爬上几道清晰的皱纹,像张微微发皱的纸。我不敢告诉她我又一次死里逃生,害怕她承受不住,饭桌上我也不想让我妈吃眼泪拌饭,就编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解释我的暴瘦:
  “我不是去雍城出差吗,你也知道雍城那边的口味重,不是酸就是辣,实在是吃不惯,工作又忙,就凑合吃吃,没什么大事,真的真的。”
  我妈还是哭,她不是那种痛哭流涕,只是眼泪不停地流,眼睛变成两只坏掉的水龙头滴滴答答,我实在于心不忍,就借周末的机会在家里住两天。
  双妍去上学了,家里只剩我和我妈两个人,每次双妍开学放假都由我接送,不巧这次她去上学时我在雍城没能赶回来。
  晚上我陪我妈看电视剧,我妈看电视剧看得入神,而我和顾还发消息,这小子倒是挺会操心,问我什么时候去看心理医生。我其实挺抗拒的,之前因为周由,我去看了心理医生,住了一段时间的精神病院,因为我总觉得周由还在我身边没有离开,直到后来我彻底认清现实,承认了周由的死亡,我才被放出来。
  出院后医生给我开了药,服用后完全无法正常工作,有种身体在漂浮灵魂却依然沉重的强烈倒错感,最后我把药都全都倒马桶里冲走了。
  发生这些事情时顾还还没来,他不知道这些事情,总之我不想去,也不打算告诉顾还理由,总之是拒绝了。
  “还在忙工作?”
  “没有,跟朋友聊天,”我看了眼时间,“挺晚了,你还不睡?”
  “这剧挺好看的,”我妈还点上鸳鸯谱了,“但是我觉得女主跟男二更配。”
  “为什么?”
  我只是随口一问,我妈来劲了,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男主和男二都为女主付出很多,在为女主付出同样多的条件下,男二更会讨女主开心,陪伴女主,男主不会沟通,要么玩失踪要么就是言语刺伤女主……”
  我想了想,根据我贫瘠的电视剧观看量得出一个刻板结论:
  “好像男二这样的角色都是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唉,不能和电视剧较真,”我妈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你是男人你不懂,女人都喜欢嫁男二这样的。”
  “哈哈,是吧。”
  我立刻就想到我爸,我很好奇如果让我妈再重新选择一次,“小邓丽君”还会愿意嫁给“小费翔”吗?我觉得我妈嫁给我爸是过得不幸福的,可是我不敢问,我怕耳朵被她给拧下来,再去考虑愿不愿意、值不值得没有意义了,但我知道我爸是爱着我妈的,一直爱着,这点毋庸置疑。
  当我彻底把顾还“带你去见见我妈妈”这个邀请抛之脑后时,顾还在十一月底的某天提了这事,说要带我去扫墓。
  通知得这么突然,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就在顾还接我之前,去家对面的菜市场买了一袋水果,然后在路边等顾还来接我。
  深秋的风阴嗖嗖的,我在街边像商场开业门口迎宾的气球人被吹得东倒西歪,衣服穿少了,我把下巴缩进围巾里,顾还开着他的“网约车”滑到我面前。
  我拉开车后座,车后座被贡品和香烛寿金纸塞满了,还有一束沾着水珠的白百合,我整理一下车后座,把买的水果塞进去,顾还转过身来笑道:
  “哎哟全哥你也太客气了,人来就来了,还带水果。”
  这语气听着还以为是要去顾还家做客,而不是去陵园里扫墓。
  “好漂亮的花,”我坐进副驾驶座拉过安全带系上,试图说点轻松的话题缓和氛围,“你小子审美挺好。”
  “漂亮吧?”顾还微笑着解释,“妈妈喜欢百合花,以前她病床床头就总是插着一束百合花,现在我每次去见她,也会带一束百合花。”
  我点点头,顾还也沉默着继续开车,也许顾还欺骗过我七千八百九十一次,唯独在提及母亲时,我相信顾还的真情流露。
  车内空间小,百合带着水汽的幽香时不时地萦绕在鼻腔内,闻起来相当惬意舒服,我忍不住轻轻哼起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