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在景承苏醒后口吃急遽恶化,甚至比大学还要严重时,许谨礼以为他会介意,会伤怀,甚至会气郁,可许谨礼发现景承什么情绪也没有。他就宛如一株枯木逢春,在磨难的淬炼下,焕发出新的生机。
  第88章
  一个星期后,景承出院,出院时,除了赵澜的宾利,远处还有一辆黑色的轿车。
  景承只是看了那辆车一眼,便转身钻进赵澜车中。他坐进去,往里靠了靠给许谨礼留出空,仰靠在沙发上缓解过快的心跳。
  仅走了这几步,他就有些气喘,他对紧跟着上来的许谨礼无奈地笑了一下,“快……快要成林、林妹妹了。”
  他笑得太坦然,以至于许谨礼丝毫没有察觉到不远处那辆让景承视线停留了一瞬的汽车。
  赵澜转过身,将一束花递到景承面前,景承诧异地抬起头,看到赵澜微微一笑,“孙律师为你准备的。”
  景承接过鲜花,微笑着冲赵澜道了声谢。
  车辆驶离医院,载着逐渐轻松的心情,景承靠在许谨礼肩上,笑着说:“我要去……去旅游。”
  许谨礼瞪他,“医生说不允许你剧烈活动。”
  “我是……是说病好了,”汽车颠簸了一下,景承的脑袋也在许谨礼的肩头颠簸了一下,“现在……我、我要好好休……休息,争取早、早日摆脱林咩咩……”因为汽车的颠簸,景承口中的“妹妹”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咩咩”,两个人都笑了,许谨礼忍不住嗔了赵澜一眼,“你过减速带慢点。”
  赵澜耸了耸肩,将两人载到出租屋。
  出租屋多日未住,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景承不管不顾地仰卧到沙发上,一边平着自己因为攀爬楼梯而过于急促的呼吸,一边感慨:“我有多……多久没、没回家了?”
  许谨礼想到景承住院前疯狂的熬夜加班,忍不住扭头瞪了他一眼,“再敢住在公司你试试。”
  景承笑了,摆摆手,“我现在,心……心有余而力、力不足。”
  医生交代,景承出院后至少半个月尽量避免体力与脑力活动,景承不得已又请了半个月的假,领导说得再好也只有底薪,景承成了赤条条一根无所牵挂的穷光棍。
  先前景兰给他转过一大笔钱,景承把欠赵澜的钱还清后,剩下的全部替妮妮存了起来。
  至于许谨礼的那一万块,许谨礼死活都不肯要他还,气得景承捏他的鼻子,“等我挣、挣了钱,用我自……自己的钱还你,行不行?”
  许谨礼还是摇头。
  景承就笑了,“别以为我不……不知道你怎么想,以为傍、傍上‘大款’,不稀罕这……这点钱了,是不是?”
  许谨礼被景承说中心事,蛮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景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安心,末了,还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凶他:“糊……糊涂蛋!”
  许谨礼蛮高兴地笑纳了。
  接下来,景承在家养病,许谨礼重回工作岗位。班级在李鸣鹤的治理下意外没有变得很糟,许谨礼很顺利地接手,为接下来的期末冲刺做最后准备。
  教师工作有如老牛拉破车,烂泥硬糊墙,许谨礼拽着他那五十个不懂事的学生声嘶力竭地往期末终点线上跑,几天功夫把一个学期的火都发完了,每天精疲力竭地回家,就看到景承窝在沙发上,桌上堆着零食,一动不动,在看电视。
  ——零食还是许谨礼的。
  许谨礼推他,“一点也不打算出去走走?”
  “医……医生不让我剧、剧烈活动。”景承抱着薯片,说得心安理得。
  “医生还叫你适量活动呢!”许谨礼把他手中的零食抽走,把人从沙发上拽了起来,“来,跟我绕着家走两圈。”
  景承懒洋洋地靠到许谨礼身上,“人生难……难得几回闲,你就让我歇、歇着吧。”
  “不行!走两圈!”
  景承拗不过他,陪着他从客厅走到阳台,再从阳台走到厨房,只走了这么短短几分钟,景承就有些喘,他坐回沙发,喝了口水。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许谨礼探头一瞧,皱了下眉,“怎么是李鸣鹤?”
  景承耸了耸肩。
  “他给你发微信干什么?”
  景承满不在乎道:“不、不知道,你自己看呗。”
  许谨礼解开景承的手机锁,发现李鸣鹤发来的居然是一则笑话。他往上一划,发现李鸣鹤竟然隔三差五就会给景承发一条无甚意义却又标题幽默的搞笑链接。
  许谨礼诧异地抬起头,“他时不时就给你发这个?他想干什么?”
  “我哪……哪知道?”景承拿过一瓶可乐,“管他呢!你喝、喝不喝?”
  许谨礼看了眼景承手中可乐的标签,摇了摇头。
  景承将可乐拧开,甜味瞬间盈满小小的客厅,细密的泡沫涌上又浮下,景承喝了一口,疑惑地看向瓶身,“零糖的?你为、为什么要买这……这个?”
  许谨礼无奈,“澜哥买的。”
  景承闻言点评:“可、可怕的代沟。”
  许谨礼正在翻看景承的聊天记录,突然咦了一声,“孙律师给你发来一条信息。”
  “是吗?”景承放下可乐,“给、给我看看。”
  许谨礼把手机递给景承。
  就见景承低头看了一会儿,眼睛盈盈地弯了起来。
  许谨礼好奇地凑过来,“他给你发了什么?你这么高兴?”
  景承把手机翻转过来在许谨礼面前晃了晃,“孙、孙律师说妮妮的赔……赔偿金还能再追加一笔。”
  晃动的视线中,许谨礼看到孙律师昨晚发来的信息,是简单的案件进展陈述,以及一句“晚安”。
  景承收回手机,给孙律师发了个“谢谢”,把手机丢进沙发上,伸手又够向饮料。
  “你别天天在家窝着。”许谨礼规劝,“我瞧着你这几天都胖了。”
  “胖……胖了不好吗?”景承摸了摸脸,“我觉、觉得我前阵子瘦……瘦得吓人。”
  “那也得出去,出去看看电影,逛逛街,我怕你再憋出病来。”
  “没……没钱,”景承干脆利落拒绝,“我的一……一切娱乐要在工作后再、再恢复。”
  许谨礼拗不过他,只好道:“休息好了没?起来再走一圈。”
  景承与许谨礼一起走到阳台,他们租的这栋老旧房子是露天阳台,水泥地面、水泥墙面,永远看来灰沉沉,脏兮兮,两个人趴在灰败的矮墙上,垂着手,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拥挤市井,景承问:“你晋……晋职称的事有后、后续没?”
  “没有,还是那样。”
  “他推……推到区里了?”
  “嗯。”
  景承看向他,“甘……甘心吗?”
  许谨礼笑了,“澜哥说他要向省、市、区三级投诉,要求出具李鸣鹤参加那个比赛的打分细则、评委手写打分表、以及他作为获胜方的理由书面说明,让我不用管,他来办。”
  “你……你怎么想?”
  “我拒绝了。”
  “为什么?”
  许谨礼将视线从景承移向楼下熙攘的人群,“景承……你知不知道我这样做了,就会成为所有老师的假想敌?我质疑李鸣鹤的获奖资格,不仅会给澜哥带来麻烦,从今往后,所有同事也会提防我,因为所有人都害怕我有一天也会用同一招向他们身后背刺。”
  “你、你是在追求正……正义。”
  许谨礼摇了摇头,“没必要,这个行为的警示作用大于实效,上级依然可以再出示一份补充说明,证明评比的公平公正。我何必那么傻,拼上我自己的名声,去推动我们这个行业的清朗?”
  景承摸了摸他的头,“我以为你想……想不到这一点。”
  “吃一堑长一智,怎么可能还想不到?”
  景承点点头,“我说……说过,不论你怎、怎么做,都不丢人。”
  许谨礼笑了,楼下买烤冷面的商贩正将一份制作好的冷面递给裹着羽绒服的少女,摊位上冒起腾腾的白烟,许谨礼把下巴搁在矮墙上,“景承……我觉得我好渺小,小时候渺小,现在长大了,却依然很渺小。”
  “因为我……我们还没有完、完全长大啊……我们才工、工作了半年,”景承看着摊贩小老板在冷风中拿着脏毛巾擦着汗,突然笑了,“你信吗?三十……岁,三十五岁,四十岁,用、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摇……摇身一变,成为稳稳站在这个城、城市的人,那时,你会被……被家长尊敬,被学生爱、爱戴,会有一群菜鸟教师围在你身边,接受你的指……指点,聆听你的教诲。而我呢?我肯定能变成比我的manager更、更优秀的人,我要月薪四、四万,八万,甚至十万……我要买房,把妮妮和姐姐接、接到身边,让她们再不会受人欺凌。”
  说着说着,景承将目光移向他,眼底映着楼下的烟火,“你说是……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