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见江稚衍出来了,他垂着头,似是觉得自己打扰到他了,于是有点拘束,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问:“有吹风机么?”
  他现在这副样子,再配合上刚听完的故事,产生了一种相当微妙的化学反应。
  江稚衍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有种面前站着的不是现在风头正盛的影帝,而是被人遗弃后又找不到地方躲雨的某种动物的既视感。
  见他不说话,路喻迁垂了垂眸:“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没事,我回去……”
  “有。”江稚衍很轻地抿了抿唇,收回视线:“我去给你拿。”
  路喻迁看着江稚衍离去的背影收起了神色,眼底带了点笑,非常规矩地没有进房间,等着人给自己拿吹风机。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经纪人。
  吴梅:【陈导那部戏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他又来问我了】
  吴梅:【配置这么好,真的不接吗?】
  路喻迁:【不接,替我跟他老人家道个谢】
  第11章
  将吹风机给了路喻迁后,安静点顺势从门缝里钻了进来,然后开始赖着不走。
  江稚衍无法,只得关上了房门。
  它今天刚洗完澡,于是获得了一天在主人床上陪睡的权利。
  房间里很安静,江稚衍摸着狗,不自觉地回忆起了刚刚季凡西说过的那些事。
  ……所以这人怎么会想到来当演员的?
  高中的时候,江稚衍一直有在悄悄关注他,故而也知道他的成绩很好,是那种相当标准的天之骄子。
  即使父母离异了,双方也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按照正常二代的路子,他应该在高考结束之后进入最好的大学进修,然后在毕业之后继承家业才对。
  而不是不顾家里人反对,固执己见地进入娱乐圈。
  虽然他就算是在意料之外的领域也依旧优秀,但是在权贵们的眼里,在娱乐圈里当艺人始终是不大入流的职业。
  ……总不能是路喻迁在高中的某一天,忽然觉醒了演员梦?
  有点反常,但万事万物都有它自己的原因,江稚衍想了一会儿,便不再纠结,躺到了床上。
  这次是他第一次尝试电视剧剧本的创作和拍摄,整个流程和电影相比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对他来说算是个不小的挑战。
  比起电影更加注重的剧本内核,镜头语言和画面美感,电视剧更看重的是剧情和人物——这种影视作品的基调和他的创作需求不太符合。
  他想要表达的更精细的东西在如此快节奏的片场中无法实现——和电影精雕细琢每一个镜头的拍摄方式不一样,电视剧过戏的速度相当快,于是他只能在这种强度下尽量维持住自己最想保留的部分,所以在这整部剧的拍摄过程中,他其实一直都有点累。
  几个月的高强度跟戏结束,总算能好好休息一下了,安静点在白天的时候被路喻迁带出去遛了一个早上,已经安分了一整天,这让江稚衍很是省心。
  他靠在床头摸着狗,开始思考要不要真的往合同里加个让路喻迁帮他养狗的条例。
  放在一边的手机震了震,江稚衍拿过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他哥发来的消息。
  哥:【到家了?】
  江稚衍:【昨天就到了】
  哥:【你真是比我还忙】
  哥:【累不累,过两天回家吃顿饭?】
  江稚衍失笑:【怎么会有你忙】
  江稚衍:【爸妈在家吗?】
  哥:【前段时间去意大利旅游了,这两天刚回来】
  哥:【他们这几年的甩手掌柜当得挺好(微笑.jpg)】
  江稚衍:【辛苦了哥,回去给你带礼物】
  哥:【嗯】
  他哥和他一样,都不是太热络的性子,本来以为话题要就此告一段落,半分钟后,江绪却再度发来了消息。
  哥:【对了,家里过段时间有场酒会,你要不要来?】
  江稚衍看着这条消息,心下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从小到大以来,因为不喜欢,类似的商业聚会江稚衍一般能不去则不去,家里人也都愿意顺着他的意,从来没有强迫过他参加。
  但是爸妈前几天特地跟他说过,这场酒会是他哥正式的上任仪式。
  经过几年的磨砺,他总算度过了自己漫长的实习期,可以彻底接手江父的位置了。
  这对江绪来说是相当重要的日子。
  可即使是这样,他哥还是愿意问他想不想来。
  这种被家里人无限度宠溺的感觉很好,好到江稚衍经常会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回馈。
  而且他随心所欲的背后,也是以他的哥哥独自一人承担起了家业的重担为代价。
  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骄纵了。
  想着,江稚衍垂了垂眼,认真打字回复道:【我当然会来】
  江绪回得很快:【好】
  又简单聊了几句后,江稚衍关上手机,然后按灭了床头柜的灯,缩到被子里躺好。
  实在是很累。
  前段时间山里宾馆的床并不算太好睡,再加上昨晚还宿醉了一夜,这是江稚衍回家以来第一次好好休息,于是很快就略带疲惫地进入了梦乡。
  *
  半夜,江稚衍睡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觉得有点冷,但是由于精神太疲惫,所以潜意识里又非常不想醒来,最后实在冻得受不了了才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然后就看到了相当震撼的一幕。
  床上,地上,到处都是雪白的棉絮和鹅绒,恍惚间甚至会让人以为家里下雪了。
  特别有氛围感。
  而罪魁祸首此刻正在撕扯着被它不知道什么时候拖拽到地上的半边被子,爪子一下一下地扒着里面的填充物,看起来很是兴奋。
  甚至兴奋得有些过了头。
  江稚衍沉默了半分钟,闭了闭眼。
  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起身,穿上床边的拖鞋——皮肤触碰到拖鞋的瞬间,一股刻骨的寒意从脚趾升起,瞬间将他冻得一激灵。
  江稚衍彻底清醒了。
  他伸手按亮床头灯,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地面。
  不出所料,地上已经积了一摊水。
  再抬头看过去,卫生间的门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安静点打开了,洗手台的水龙头正在源源不断地发出出水的声响,伴随着水流溢出落到地面的声音。
  ——这就是江稚衍脚底下那片水洼的来源。
  他又沉默了半分钟。
  然后光着脚趟着水,神色平静地走到卫生间里,关掉了水龙头。
  可能是见江稚衍醒了,安静点这会儿总算消停了,现在正有些心虚地缩在房间的角落里。
  卧室只开了一盏床头灯,环境昏暗,江稚衍走到它的面前,和它对视了很久。
  安静点也抬眼看着他,眼带无辜。
  就像是面前的这一切都不是它干的一样。
  *
  凌晨三点,路喻迁走出了客房。
  因为他听到门外响起了几声狗叫。
  此刻万籁俱寂,客厅的落地窗外,几栋高楼大厦还亮着灯,光亮从外面透进来,给室内的一切都打上了一层轮廓。
  一片黑暗中,一个人影正坐在沙发上,边上还蹲着一只狗。
  路喻迁脚步微顿,然后走到了江稚衍的身边。
  “怎么坐在这里?”停顿片刻,他问。
  江稚衍此刻只穿了一件短袖。
  屋内虽然开着暖气,但这个天气这么穿也是不太够的,路喻迁蹙了蹙眉,下意识伸手想碰他,临到头又顿了顿。
  就这一秒的犹豫让他看出了一丝端倪。
  江稚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顾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喻迁的第一反应是这难道是在梦游。
  但是随着视力在黑暗中逐渐适应,江稚衍细微的呼吸声,和微微耸动的肩膀瞬间让他产生了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
  路喻迁动作微顿,接着蹲了下来。
  随即有些荒唐地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江稚衍在哭。
  他连哭都很安静,几乎没怎么发出声响,神色和平时相比也并没有太大变化。
  只是眼尾,鼻尖和耳廓都格外红,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让人看了无端心里发紧。
  可怜兮兮的,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路喻迁愣了愣,下意识伸手揩去了他的眼泪:“怎么了?”
  江稚衍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又垂下了眼睫。
  下一瞬,他默默往前挪了一点,然后将脸埋在路喻迁的肩窝里,继续生产泪水。
  其实江稚衍有个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他有点起床气。
  但是因为江小少爷的前半段人生过得太一帆风顺,几乎没有什么需要早起的时刻——就算有也是提前计划好的,所以这点毛病基本没什么发作的机会。
  以前在国外,安静点在家有专门的佣人带,每天定时定点去公园里遛两次,家里的后院也足够它撒欢,所以几乎没有什么破坏家中陈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