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邓芩猛地回过神,脸色苍白地看向身边十四岁的儿子。
  “我们走吧,晦气死了。”陆长野稍稍蹙眉道。
  邓芩感觉到浑身冰冷,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座位上,丝毫也动不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老板肯定得赔死,估计这个音乐厅会关门。”陆长野看着血溅的舞台,眼中丝毫没有惊慌和恐惧,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小孩,“说起来,这个地段不错,让老爸买下来,估计以后能赚不少钱。”
  “你……说什么?”邓芩怔怔道。
  余光中,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发了疯似的往舞台上冲,却被保安拦了下来。
  “这么严重的舞台事故,现在接手是最便宜的。”陆长野道。
  邓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阿野,有个人死了!”
  “这关我们什么事?我还嫌她坏了我看音乐会的心情。”陆长野轻嗤一声,不解道:“妈妈,你今天很奇怪你知道吗?来的时候很开心,我记得你不是那么喜欢音乐会的。”
  邓芩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陆长野看了眼手腕上的儿童手表,撅了撅嘴道:“爸爸说有媒体过来了,让咱们快点走。你别愣着,待会儿爸爸发火了怎么办?”
  他边走边说道:“对了,你能让爸爸给我买个手机吗?都上高中了,用儿童手表同学们会笑话我的,牧成泽那个二货早就在用手机了,而且爸爸答应过我的,拿竞赛第一就给我买,他不会又反悔吧?我又不是没有自制力的蠢逼,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
  “阿野,为什么你会是这样轻蔑的态度?有人死了啊!”邓芩站在原地,尽力控制自己不落下泪来。
  陆长野有些不耐烦,不开心地摆弄着电话手表,“不就是死了个人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自己倒霉。说起这个,前不久我们学校有个人跳楼自杀了,我觉得那些自杀的人都是懦夫,根本不值得同情。”
  他摆摆手,“妈,你到底要不要走啊,我可不想爸爸发火。”
  “你走吧,我要坐一会儿。”邓芩哑声道。
  陆长野有些惊讶,“你有病啊!到时候爸爸又觉得是我不肯走,我真的受够你了,能不能别这样!”
  “不要再提你父亲了!”邓芩嘶吼道,指尖将裙子捏出褶皱,眼睛红地可怕,“阿野,你怎么会,怎么和你父亲……”
  一模一样。
  都是冷血无情的疯子。
  第35章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邓锦年擦了擦嘴角的血,抬手挡住即将落下来的拳头,声嘶力竭地吼道:“陆长野,我是你舅舅!”
  “舅你妈!老子问你江寻呢!”陆长野一把提起他的领口,再一次挥拳砸在他脸上。
  邓锦年的耳朵嗡嗡作响,“所以说,你那么厌恶陆家和,如今也和他变得一模一样了是吗?”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陆长野,可他早就没有理智了,从他听到那个消息开始,理智这种东西就瞬间瓦解,至于父亲不父亲的,他已经不在乎了。
  ‘一氧化碳中毒,他在琴房里烧炭自杀,加上哮喘,没能救回来,医生已经尽力了,节哀。’
  节哀、节哀,节你妈!
  那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
  尸体呢!他连尸体都没有看到!
  “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一模一样!老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无论他是死是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不然,老子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陆长野冷笑着捡起地上的手杖。
  “来啊!”邓锦年猛扑过去,将他推倒在地,嘶吼道:“反正我这条腿也是你父亲弄断的!别以为老子没告他就当我不知道!当年那场车祸就是你父亲安排的!”
  陆长野愣了一下,嗤笑了声,“这么可惜,你他妈居然没死?”
  “陆长野,你真是疯了。”
  邓锦年摇摇头,“我实话告诉你,江寻临走前都在担心你,他让我把这件事瞒着你,不让你知道他去世的事情,怕你难过,想骗你说他只是离开了,这么爱你的人,最后却被你折磨得连活着都是一种痛苦!本来一切都在变好,是你毁了他!你凭什么觉得他还想见你!难不成连他死了,你都要让他继续痛苦下去吗?”
  “你放屁!”陆长野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他不信,绝对不信,一个前几天还哼唧着说爱他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哪有这么容易死?一定是被这些人藏起来了,对,一定是这样。
  “我怎么让他痛苦了?我对他那么好,我给了他想要的一切,他的琴,他的歌……”
  “陆长野,你怎么还有脸提他的歌?”邓锦年不可置信道。
  “那是陆家和的决定,我能怎么办!”
  “是啊,口口声声说爱他,你连他的歌都保护不了,你拿什么爱他!绑架他,囚禁他,用你父亲对你的方式对待他,这就是你给他的爱吗!”
  陆长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感觉喉咙里充斥着一股血腥味,他往后退了一步。是啊,他连几首歌都保护不了,明知道合同有问题,他却什么都没说。
  所以……
  他怔怔地看着无名指上的婚戒。
  所以,自己一直都在让他痛苦吗?
  “舅舅,舅舅……”他突然跪在地上,一步步朝邓锦年挪动过去,抓着他的腿哽咽道:“我答应分手,我不关着他了,他不想见我就不见,你告诉我,他好好的,没死对不对?舅舅,妈妈不要我了,奶奶也不要我了,他们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要是江寻也不要我,我该怎么办啊?”
  那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地认为他好,认为他不会变成陆家和的人。
  怎么能……死了呢?
  不可能!
  “阿野……”邓锦年转过头不去看他,“你不信我,你总该信小霜吧,她不会拿江寻开玩笑的。”
  跑车急速在郊区飞驰着,正直盛夏,蝉鸣聒噪,汗水顺着额发一滴滴地往下落,他还穿着出差时的那件衣服,已经不记得这是多少天没睡觉了,他把青山市翻了个底朝天,可却只得到了一个江寻已经死了的消息,医院、吴妈、邓锦年,这些人一个个地无比肯定地告诉他。
  他的爱人不要他了。
  不是暂时的离开,是永永远远地离开。
  可是他不信。
  他不敢信。
  墓园的味道越来越近,他的身体开始发冷,那个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如今慢慢地动摇了。
  烈日炎夏,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
  “你看到了,满意了?”牧成泽冷冷道:“真他妈混蛋啊你,我还以为你是真的爱他的。”
  丁予霜捧着一束菊花,失魂落魄地站在墓碑前。
  “不过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呢?给江寻下药,让他没办法和霜姐结婚,这还成全了我。”
  牧成泽挡在丁予霜跟前,不让他靠近,“可现在,我真的一点都不感谢你,都是因为你,霜姐现在才这么伤心。”
  陆长野呆滞地望着墓碑,不住地摇头,“滚,你滚开,你让我去看看他。”
  “该滚的人是你!”牧成泽怒吼道:“他不愿意看到你,现在没有人愿意看到你!那么好的人,长得好看又有才华,现在全被你毁了!你觉得你配看他吗?”
  “滚——!”
  两个人又一次扭打在一起,原本安静的墓园此刻变得无比吵闹。
  “让他过来吧。”丁予霜把花放下,几乎是毫无波澜地说道。
  牧成泽的手刚一松,陆长野一把推开他,踉踉跄跄地走过去。
  墓碑上,黑白的照片让他脑子轰隆一声。
  没有人会拿好朋友的命开玩笑,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让他相信这件事,就只有丁予霜了。
  陆长野浑身一软,对着墓碑跪了下去,他颤颤地抬起手,想要摸摸上面的照片。
  “不要碰他。”丁予霜蹙眉道:“他不想你碰他。”
  手僵在半空中,回忆不断涌入脑海,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也快死了,世界变成了灰白色,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不顾一切地挡在他面前。
  “他让我把这个还给你。”丁予霜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钻戒,“他没有恨你,说是一想到你曾经给过他一个家,他就很开心,不过,再开心也弥补不了你后来做的事。”
  陆长野接过那枚戒指,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在《寻野》上打上他名字的标签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丁予霜抬头望着天,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你怎么会明白呢?你是陆家太子爷,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他呢,什么都没有。”
  “以后不要来看他了,去和你的新婚妻子开开心心地生活,去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别惦记他,这就是你能为他做的最后的事了。”
  两个身影结伴消失在墓园尽头,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小雨。
  不要再来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