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那副散漫到欠揍的样子简直和当初别无二致,江寻觉得自己像是个傻逼,他抽了抽唇角,“少董和齐家千金的婚事闹得是沸沸扬扬,我这人就爱看豪门八卦。”
  “哦——”陆长野拖长了声音,隔了半晌没说话,再说的时候像是变了个人,正经起来说:“先生说谎怎么也不打草稿?”
  江寻心头一紧。
  “我和齐家的婚事早他妈黄了,婚结不成,平白多了个屁大点的小孩儿,如果我说那孩子不是我的,你信吗?”
  陆长野垂下头,目光一寸不离地看着他,嗓音低沉,带着点委屈道:“你说,如果他知道这件事,他会原谅我吗?”
  原谅?他怎么有脸说出原谅这两个字,难道事情到了现在,这个男人都还不清楚他心底最恨的到底是什么吗?
  江寻气笑了,脑子里那团乱麻被这凭空一刀给斩地清清楚楚。
  第39章
  半个小时一班的公交车感觉像是有一个多小时没来了,时间漫长地要命,听着耳边那熟悉的聒噪声,江寻只觉得心烦,漫长的心烦。那夏天长鸣不息的蝉鸣简直比这悦耳百倍千倍,他估计陆长野上辈子是个机关枪转世的,要不然怎么老是哒哒哒地说着话,歇都不带歇。
  雨水带来绵密潮湿的气息,总觉得身上都是湿哒哒黏糊糊的,哪哪都不舒服。
  “说实在的,这发色真不怎么适合你。”陆长野的眼里含着比雨水还要潮湿的气息,“不过,你怎么样都好看。”
  江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讥讽道:“陆少董这么滥情,你那前男友还真是可怜。”
  “我只是嘴上撩而已呢。”陆长野往他身边挪了挪,嬉皮笑脸地说:“裤腰带就对着他解开过,不信的话,你摸摸。”
  江寻脸色一变,这地方的公交站台就这么一张长椅,标准长度,可另外半边跟个长了刺似的,陆长野一个劲地往他身边挤。
  幸好这时候公交车到站,江寻赶紧走上去。
  老款式的公交车,跑起来还有吱嘎的响声,山顶上的农户会坐车下山,他们正赶上不巧的时候,车里没位置了,还挤得慌。
  看到这辆车,陆长野撇着嘴,可脚步还是紧跟着跨了上去。
  江寻习惯了这种场景,熟练地挤过人群,在中部找到一个空余的扶手,可他没想到,矫情的陆家太子爷也跟着挤了上来,一身昂贵的高定西服和他那打理整齐的发型,在挤过人群的时候全都乱地不成样子。
  “靠,这什么玩意!”他盯着地上那只光把脑袋露出来,剩下全在编织袋里的大公鸡,嫌恶地不得了,“又臭又挤,你还不如搭我的车回去。”
  江寻没说话。
  “你不会就过这种日子吧?”
  “和你有关系吗?”江寻冷声问。
  陆长野:“……我只是心疼哥哥嘛。”
  江寻蹙眉,“别他妈这样叫我。”
  陆长野愣了一下,唇角上挑,“我前男友没你这么烈,脾气好地要命。”
  脾气好也得分人,见人说人话,见狗说狗话,有的狗就是贱,搁谁被狗咬了都会变成坏脾气。
  公交车晃动了一下,陆长野没地方住抓,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身体前倾的同时手胡乱抓在了江寻的腰上。
  江寻:“……”
  “抱歉啊抱歉。”陆长野笑嘻嘻地把手拿开,随后又低头打量,贱嗖嗖地说:“手感不错。”
  趁江寻发火之前,他又忙道:“咱们现在是要去哪?”
  江寻:“……没有咱们。”
  “我人生地不熟,就认识你一个,你总不能把我扔在这儿吧?”
  “没事,我带你去派出所找爸爸。”江寻揶揄道。
  最后两个字让陆长野产生了应激反应,脸色瞬间沉下去了。
  公交车进了城。
  陆长野双脚刚一落地,跌跌撞撞地扶着树干呕起来。
  江寻下车后头也没回,这城市他熟,原以为可以很顺利地把人甩掉,可陆长野就和张狗皮膏药没差别,长腿一迈,寸步不离地跟着。
  “他离开这两年,我过得很差劲,好久没像现在这样,用不着管陆氏少董的体面,想说什么说什么。”
  陆长野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是嫌我吵,不肯理我吗?”
  拐过几个街角,人不见走的,江寻在一家还算不错的中餐店前停下,他抬头看了看,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不是要谈福利院的事吗?进去说?”江寻莞尔笑道,一片银杏叶刚好从他面前落下,美得让任何人都可以放下戒备。
  陆长野有过一瞬的惊诧,神色很快得意起来,舌尖刮过小虎牙,目光中有种要把人吞吃入腹的野性。
  两人靠窗坐着,江寻翻着菜单,点了最贵的几个菜。
  “陆少董愿意捐赠福利院,这无论对市里还是对孩子们都是个好消息,就是不知道陆少愿意捐多少。”
  陆长野把碗筷上的塑料膜扒拉开,将碗递过去,又把江寻面前那副没拆的碗筷拿到自己面前,“我说了要捐吗?”
  江寻翻着菜单,不动声色。
  陆长野笑道:“想要把福利院变成新城区的配套设施,我估摸着,是个大工程。”
  他搓了搓手指,拖着嗓音道:“投资不是在酒吧撒钱,这是笔不小的资金啊。”
  江寻眉尾一挑,“这对少董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吧,几十万也好,几百万也好,洒洒水似的。”
  陆长野哦了一声,光笑,不说话。
  江寻把菜单递给服务生,“麻烦快一点。”
  崇林市的高档餐厅没几家,这么一家路边小店,常人看起来也算不错了,不过在陆长野眼里,却是家不入流的小餐馆,满脸写着嫌弃。
  “这顿你请?”陆长野支着下巴,修长的无名指轻轻点着下颚,钻戒在他指根处熠熠生辉。
  江寻不置可否,他在钻戒上瞥了一眼,无名指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是他那枚戒指。
  曾经那枚当做救赎,当做信仰,当做希望的婚戒,现在看起来,还真是个笑话。
  “看样子少董还没下定决心要捐赠福利院。”
  陆长野点头道:“是啊,我是商人嘛,商人要做赚钱的事,公益慈善哪里都可以做,怎么非得做这家呢,你说是吧?”
  “那意思是……”江寻淡然道:“不打算捐了。”
  “哪有!”他眼睛像是发着光,盯着对面的人像是野兽盯着手到擒来的猎物,“是要评估一下。”
  “评估什么?”江寻垂首问,纤长地睫毛忽闪着。
  陆长野顿了顿,笑道:“评估热心市民的诚意。”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像是野兽捕猎的前奏,伏低了身子,面对势单力薄的猎物,野兽甚至没有做太多的准备,仿佛时光一下子又回到了几年前,一个有需求,一个有能力给足需求,只需要一些钱充作诱饵,猎物不但不会逃开,甚至会主动送入血口。
  “你的头发乱了。”
  陆长野微怔,“是吗?”
  “衣服也乱了。”江寻淡淡道:“不好看。”
  陆长野侧身往玻璃中自己的影子看去,发现确实有些狼狈,尴尬道:“那我去一趟卫生间。”
  他站起来,在江寻面前俯首说:“哥哥稍等。”
  江寻的身子微微往后倾,两手交叠,笑着颔首,“我等你。”
  镜子里的男人多了两年的岁月,显得成熟了许多,年龄是男人的装饰物,增加之后不仅不会成为负担,甚至更会招蜂引蝶。
  陆长野揉了揉肩,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稍稍整理了一下外形,他自认为岁月让他的魅力得到了升华,他现在坐稳了陆氏董事会的席位,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会被父亲关在郊区别墅的纨绔子弟了。
  他向公司,向父亲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海外的所有项目在他手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公司的整体业务得到了扩张,他再也不用惧怕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也用不着去讨求父亲的认同。
  认同是自己给自己的。
  想到这里,他却又想到了另一个人,他心心念念记挂了这么久的人。陆长野几乎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那天悬在空中的棒球棍被江寻挡下的那一刻,也许是更早以前,江寻说愿意当他哥哥的那一刻,他心里那块最脆弱的地方被击碎了。
  那时候起,他才真的想明白,并且有了勇气,愿意堂堂正正地去实现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的能力。
  江寻是他从天而降的光明,是他迈出第一步的勇气,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愿意抛去光明前途去爱他的人,那束光从指缝里漏了出去,他不小心没抓稳,但现在他重新找到了,就要用更大的力气,把整颗心刨出来,也用前途做赌注去爱,只要江寻愿意。
  纸巾轻轻擦去指缝间的水,他哼着小曲迈着愉悦的步伐走出去。
  脚步忽然间顿住。
  而他们原先坐的地方,此时多了满桌的饭菜,人却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