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至于是谁,他一想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觉得头痛欲裂,怎么也想不起来。
  然后,那股味道便被一股很浓烈的血腥味所覆盖了。
  继而是消毒液的臭味。
  “没想到居然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却只是脑震荡和轻微骨折……”
  “失忆这件事说不准,大概率是暂时性的,但他什么时候想得起来,这不好说……”
  “和他一起被救上来那个人?”
  “还在重症监护室,他的情况很不乐观……”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丁予霜推着轮椅把他带出了医院,江寻按了按眉心,第二十次表达自己可以走路的想法,但抬头望见丁予霜的眼神,他就把这种想法给咽回肚子里了。
  接下来几天,他被送进疗养院,不是被各种机器扫描来扫描去,就是整天被人灌补汤,吃得人都胖了一圈。
  他觉得丁予霜对自己有点过度紧张了,明明身体没什么大碍,干嘛非得把自己弄到这破地方来。
  话又说回来,也不知道这里的医生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就是个骨折,干嘛非得让他检查脑袋。
  有几次他都想偷跑出去,不是被卫舟抓回来,就是被邓锦年抓回来,这些人就好像没事做一样,整天整天守着自己,也不嫌累得慌。
  “芩姨呢?她不来看看我吗?”在又一次逃跑失败被卫舟拎回病房的时候,江寻没好气地抱怨。
  卫舟像是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邓芩很忙,没空过来。
  江寻无奈地躺回病床,透过窗户,他看到在楼下散步的一对小情侣。
  蝉鸣、阳光、公园,一切显得很浪漫的样子。
  “好、想、谈恋爱。”江寻拖着嗓音道。
  卫舟的脸色顿时变了,他酝酿了很久,把手里的苹果拿了又放下,“江寻,你……真不记得你有个前男友了?”
  江寻:“……你疯了吧?我喜欢女孩子好吗?”
  卫舟的眉头皱地快拧起来了。
  “女孩子个屁,你……”
  “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自己确实没怎么关注过性取向这方面的问题。”他百无聊赖地支起下巴,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人略带戏谑地问他是不是歧视男同。
  倒是不歧视,就是没想过。
  隐隐约约,他闻到一股鼠尾草的香气,这味道出现在脑子里的一瞬间就让他感到头痛欲裂,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了?”卫舟紧张地要按下护士铃。
  江寻不快地说道:“你没事干嘛喷香水?”
  卫舟觉得莫名其妙,闻了闻身上,哪有什么香水味。
  “没喷香水?怎么可能?”江寻以为他在骗自己,“我明明闻到一股鼠尾草的香水味。”
  卫舟:“……”
  他一边叹气一边拖过椅子坐下来。
  病房里变得安静地吓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寻明明觉得自己以前不这样的——他就是觉得,这样的安静让他很不舒服,他以前分明是个很喜静的人,现在居然会很渴望有个人在耳边叽叽喳喳。
  一段沉默过后,他终于忍不住,几乎是求着卫舟和他说几句话。
  “你要是不说话,我真想出院了,这地方一点都不舒服,我想出去听听相声,弹弹琴唱唱歌,大不了我就回家养病,干嘛非得待在这破地方。”
  卫舟抓着头发,“拜托,我真的求你了,你老老实实住在这儿不行吗?”
  “卫先生,我也求你了,你就放我走不行吗?芩姨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啊,这么多天也不来看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见到芩姨。
  卫舟被他闹得忍不住吼道:“医院!她在医院!”
  护士推开门,警告他安静一点,不要打扰病人。
  江寻紧张地问道:“为什么会在医院,芩姨病了吗?”
  卫舟捂住脸,浑身都绷紧了,过了很久,在江寻的再三追问下,他嗓音沙哑着道:“她儿子病了,病了很久,醒不过来。”
  “儿子?叫什么名字?”
  卫舟想不明白,“……你怎么会不知道?”
  “她儿子病得很严重?”江寻问。
  卫舟抬起头,眼底通红,“非常严重,你想去看他吗?”
  江寻突然间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好像有一个地方怎么也填不满,面对这个问题,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他不知道自己又为什么会犹豫。
  可以出去逛一逛,他应该很渴望的才对,怎么又会犹豫呢?
  卫舟再一次问道:“你想去看看他吗?”
  “我……”江寻说不出口,他找不到自己不去的理由,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卫舟把衣服扔给他,冷声道:“去吧,你去看看他。”
  印象中,这是卫舟头一次,不顾他想法地让他做一件事。车到了医院,江寻却莫名地不敢下车,他觉得自己在抗拒什么,就像是医院里有一个很可怕很恐怖的东西,是他不愿意靠近的。
  可是,当鼠尾草的香气又一次出现在脑海时,他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就像是,他认为这股香味的源头是这家医院。
  一路上,卫舟不停地在打电话,他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骂了一通,随后又很急得去护士台登记,很急地把江寻带到了某个vip病房前。
  “我说了不要让他过来,他还病着,你听不懂吗!”邓芩瘦了一大圈,眼底是重重的黑眼圈。
  卫舟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那我该怎么办!看着你在这里日日以泪洗面却什么都不做吗!”
  “够了!陆家和刚来给我添乱!你又跑过来!是希望他永远也醒不过来吗!”邓芩愤怒道。
  卫舟依旧不管不顾地要把江寻带进去,“你让他给阿野说说话,阿野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真说他还有什么牵挂,那就只有江寻了!”
  听着他们吵闹,江寻只觉得头疼,特别疼,可他不敢表现出来,觉得自己要是表现出一点不舒服,就一定会被再次带回疗养院。
  他看着那扇vip病房门,心里有种想要推开的冲动,有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围绕,话很多,他听不清楚,但那股鼠尾草的香气越很浓很浓。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那处空白的根源,只要把这扇门推开,一切就都有了解释。但他又能清楚地感受到内心的抗拒,进与不进在心中拉扯,最后是前者占了上风,他从两个人中间穿过,突如其来地推开了病房门。
  “江寻!”邓芩急匆匆地追进来。
  病床上,那是一个男人带着呼吸机,头发被剃了,露出手术后的伤疤,脸上也有着各种可怖的淤青和伤痕,露出来的手背有一片因为长期输液产生的淤青。
  心脏突然剧痛起来,江寻如同失重一般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小寻,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邓芩紧张地问道。
  江寻摇摇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脑子里一片空白,继而喃喃道:“他长得真好看。”
  “什么?”邓芩像是没听清。
  江寻自顾自地说道:“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孩子,笑起来的话,一定很好看很好看。可他为什么一直皱着眉头的样子,他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邓芩鼻子一酸,长时间压抑在心中的崩溃这一瞬间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哽咽着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江寻没有追出去的想法,他看向卫舟,很认真地说:“卫先生,我觉得你之前那个提议很不错,也许我这么多年找不到女朋友,其实是因为我喜欢男孩子?”
  卫舟看了眼邓芩,又看了眼他,“江寻,你和他说说话吧。”
  “他叫?”
  “陆长野。”
  [这是最后一封信,我发誓。]
  [其实昨天晚上我没有喝醉,我就是装疯卖傻,想看看哥哥会不会心疼我。其实也没有太失落,结果我已经预料到了,你就当我是个傻叉,拿着好不容易赚来的钱给你买了一个这么小这么小的钻戒。]
  [你不需要我了,或许也不是太需要别人,你可以自己给自己一个家,没有钻戒,没有求婚,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庭纠纷。其实也不是非得要两个人才能有一个家的,你一个人,也可以有一个家。但是——说这话我是认真的,如果哥哥以后真的遇到一个很好很好,对你掏心掏肺爱你的人,你就和他在一起,我小舅舅不行,我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喜欢你,真喜欢你的话,早八百年就告白了,所以你不要选他。]
  [还有苏阳冰,那也是个傻叉。说起来,哥哥身边怎么人那么多啊,多就算了,怎么还全是傻叉!包括我,我是最傻逼的那个。]
  [从你离开以来,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如果,一切可以重头开始的话,我应该怎样认识你。]
  [“先生你好,你为什么在哭呢?”]
  [不行,这样好蠢。]
  [还是说,“先生你好,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最好我们还是不要在厕所里面相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