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施乐不好再说什么,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快跟着。”林叙提醒。
  陈秉言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目不斜视走进电梯。
  工作时间,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银色的轿厢壁映出两道疏离的身影。
  施乐站得端正笔直,没打算和陈秉言过多交谈。
  没想到旁边斜靠着壁面的人却懒洋洋地开口:“你很怕我。”是陈述口吻,他对自己的推断很自信。
  施乐没看他,说:“你多想了。”
  “呵——”陈秉言轻笑着,态度敷衍,分明是不信,说得话却像模像样:“随你说吧。之前误会你了,说了些得罪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
  “你之前说得有道理,这份工作综合考虑下来的确不错。我呢,就想赚点钱有口饭吃,也没别的大追求,你不招惹我我自然不会做越矩的事情。”
  他的话意有所指。
  施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喉结艰难地向上挪动。好半天,才终于完全滚动下去。
  唇齿张合,他说:“这句话我也送给你,我们互不给对方找麻烦。”
  说完,他睁开眼睛转动脑袋,再也不躲闪着看向陈秉言,面容中满是挑衅。
  现在的陈秉言太恶劣了,施乐绝对不会让他知道自己竟然喜欢他。
  就当他是个同样恶劣的坏同事吧。
  电梯到达一楼,施乐在先一步走出电梯门时想,说不定过几天他就放下了。
  这样的陈秉言一点都不值得喜欢。
  第14章
  去材料厂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奇怪。
  更多时候,是陈秉言在说话,他突然变得很健谈,只不过大都是些没营养的废话。
  比如——
  “你们一个月多少钱的工资啊?”
  “够不够生活?”
  “有没有想过搞个副业?”
  “赚死工资,以后怎么养家糊口?”
  “哎——你没女朋友吧?看着也不像。”
  施乐不懂,陈秉言怎么会变得如此市侩,遭逢变故,难道性情也会发生三百六十度的变化吗?
  “没有。”他回答。
  但和陈秉言闲聊天这件事还是让他挺开心的,多嘴又问了句:“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不简单,”陈秉言一脸坏笑,十分浪荡,像个流氓,说:“你要是有女朋友,怎么还有时间调查我,跟踪我。”
  他们坐在出租车不太宽敞的后座上,身体之间挨得很近。
  施乐瞬间紧绷的身体,被旁边的人完完全全察觉到。
  他绷着脸,听起来生了气,连名带姓地叫他:“陈秉言,刚才是你说的,我们和平相处。”
  陈秉言身体朝后一靠,双手交叠垫在脑后,姿态懒散至极,没个正形,看着车窗玻璃说了句:“没意思。”
  施乐被这种随意轻视的态度激起辩解的欲望,生平第一次摆出要吵架的架势,侧过身问:“难道你认为误解调侃别人就是有意思?”
  “随你怎么想。”陈秉言连头都没转,留个后脑勺对着他。
  最后还气死人不偿命地补了句:“我就这人。现在是,以后也是,看不惯就趁早开除。”
  “现在是,以后也是。”施乐要被他气昏头,还未察觉话已说出口:“那以前呢?以前不是。”
  陈秉言收回放在车窗外绿化带上的目光,投向施乐。
  就在施乐以为他因为提及过去要发火时,眼前的人却露出没心没肺地笑,说话的语气比之前还不着调:“你还挺会抠字眼,我以前也这样。以前现在以后,我都是你看到的这样,是个不求上进的混子,满意了吗?”
  “还是说,你拿着的那份关于我的调查资料里,我不是。”陈秉言笑着,分不清这是玩笑话还是真心话,“其实,你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来问我。”
  施乐心里很不是滋味,身上想较劲的那股子力气瞬间泄去,无力地重复道:“我没有调查你。”
  “好吧。”陈秉言说。
  施乐知道他是在敷衍。
  话题聊到这里又崩了,之后一路无言。
  好在施乐有正事要办,暂时将这件事放在脑后,下车后直奔常去的那家地板厂。
  到了地方,人却傻眼了。
  之前每次来都门庭若市的店面,此刻拉着卷轴门闭店,连个何时开门的通知都没有。
  不过是四个月没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施乐只好先去看别的,他没忘记带陈秉言来是干什么的,自己挑选装饰材料时,会将不同建筑不同风格所需要的材料规格要求一一解释清楚。
  陈秉言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嗯个一两声,也不知道听懂了没,反正知道还在喘气。
  在最后一家涂料店商讨价格时,施乐向老板打听:“b22的‘品质地板生活馆’怎么关门了,你们清楚老板什么时候回来吗?”
  老板哒哒哒摁着计算器的手停下,转着眼珠子想了想这人是谁,然后突然激动起来:“他家啊!”
  施乐惊异,觉得他的反应未免太大。
  传八卦凑热闹似乎刻在老板的基因里,他比刚才给施乐介绍产品还激动,甚至看了眼靠在门框上的陈秉言,似乎想让这两个外来客都专注听他说话。
  “你都问他了,肯定知道他们家经营状况很好,说实话,别的卖地板的老羡慕了,不过羡慕也没用,有时候这财运也是天生的,财神就喜欢,咱也没办法。”
  施乐想听的不是这些零碎,但他不好意思打断老板兴致勃勃的演讲。
  门框那儿的陈秉言却贯彻落实着混子本质,弯着手指的指关节敲在空心的墙壁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他不耐烦地说:“老板,该进入正题了。你再这样分不清重点,办事没有效率,财神下辈子也不会喜欢。”
  话有点难听了,老板指着他大骂:“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年纪轻轻会不会说话,呸呸呸,讲这种话是要遭报应的。”
  施乐急忙道歉,好说歹说才把老板的情绪安抚下来。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才不和他计较的。”
  陈秉言火上浇油:“你是看在刚收到的定金面子上吧。”
  施乐气急,冲着他大吼:“陈秉言,你闭嘴!”
  陈秉言不觉得自己有错,摇头晃脑,好在是真的不抬杠了。
  看在定金面子……哦不,看在施乐面子上的老板继续说:“我们喊那家叫老刘,老刘三个月前得急病走了。”
  “啊?”施乐万万没想到故事是这么走向。
  门口的陈秉言也似乎很好奇,掀着眼皮看过去。
  “老刘有两个儿子,他本来是想让大儿子接手这家店的,声明哈,具体的我们外人也不清楚,总之就是二儿子不愿意,觉得老刘偏心。可老刘人也不在了,两个儿子就为这事闹起来了。”
  “三个月了,还没有个结果吗?这家店盈利不错,怎么着也得把店先开起来啊。”
  “谁说不是呢,你是个明白人,可那俩儿子不明白,老二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把老大从家里撵出去了。亲兄弟正闹着打官司呢,谁还顾得上开店。”
  老板最后感叹:“老刘一辈子,活着的时候遭同行羡慕,谁敢想死了是个这。糟心呐!”
  离开材料厂时天已黑了,八月底早已立秋,夜间清爽了许多,迎面吹来的风还有些冷意。
  施乐和陈秉言并排走在马路上,好像还在为老刘的故事唏嘘。
  “陈秉言,”施乐突然打破沉默,问他:“你觉得,老刘的两个儿子做得对吗?”
  陈秉言说:“对不对的,轮不到我来评价,和我又没关系。”
  施乐之所以问他,是因为想到了赵光景曾说过的陈家的八卦。
  陈家老爷子去世后,他中意的继承人陈秉言却被赶出家门,这其中是不是也和老刘家的情况相似呢?
  他不能直接问陈秉言心中是何感想,为何性情大变,之后有何打算,只能借着老刘的事情,婉转地关心几句。
  “我是觉得,大儿子有些急了,毕竟是亲兄弟,或许可以想到别的解决办法,不至于这么鱼死网破,连店都开不下去。”
  地板厂远离闹市,少了霓虹的喧嚣,路边只有一排不太明亮的街灯。
  从施乐的角度看过去,陈秉言的面容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他说:“你连他们为什么闹都不清楚,操得心还挺多,人家关起门来的事情和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非要问我,我只能说老大是活该,被赶出来说明没本事,抢不过就不要抢,白费力气。”
  “还有,”晚风将陈秉言的话吹得发冷,“你就是个外人,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要掺和别人的家事,小心到最后什么都捞不着。”
  “懂了吗?施组长。”
  第15章
  和九月一起到来的,是一场持续了三天的绵绵的秋雨,整座城市被淡淡的水雾笼罩着,什么都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