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只能手撑着墙面,才能保持身体继续站立。
  施乐178的身高,130斤不到的体重。纵然勤加锻炼,可始终受了身材的限制,体力有限。
  还好他们畏惧警察走了,不然继续下去,那几个男人很快就会发现,他只学过那两下子。
  还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没有多久,因为施乐还没缓过来。
  身后突然传来陈秉言的声音:“你又来做什么?还想说不是跟踪?”
  施乐无语地勾了勾唇角,真让他猜了个准。
  他松开撑墙的手,站直身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懈可击,只是轻微的晃动暴露了他。
  陈秉言看到面前的人转过身来,脸上沾着红褐色的污渍,像血。
  脸上只有零散的几点,最醒目的还是施乐垂落在身侧的手掌心,已经被那个颜色填充满。
  陈秉言随意地将他上下扫了一遍,收回目光,淡漠地说:“不解释一下吗?”
  他毫无恻隐之心,甚至没想关心关心发生了什么。唯一在意的,是施乐跟踪他究竟有何目的。
  施乐自嘲的笑容僵在脸上,真假掺半地说:“我没有跟踪你,想起有个事情还没交代你,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想着时间还早,于是过来和你说一声。”
  前半部分说得流畅,后面的话似乎在考量什么,反而迟疑了片刻。
  “我刚到,就看到有人在你家砸东西。我骗他们已经报警,这才把他们吓走。刚下过雨,这里太脏了,搞得我也脏兮兮的,没什么事。”
  陈秉言还是那么淡漠,冰冷刺耳的话不经停顿便说出口:“哦,那你现在可以走了吗?”
  第18章
  嘀嗒——嘀嗒——
  雨珠滴落在不锈钢的雨窗顶,从黑洞般的天空断断续续落下。
  这场秋雨真是下得太久了,还不肯结束。
  有几滴落在施乐的脸上,红褐色的铁锈粉末瞬间被稀释开,歪歪斜斜蔓延至下巴处。
  他的肤色本就白,被冷风冷雨这么一刺激,几乎一点血色都要看不见,站在凄清的夜幕下十分惨淡。
  手中的包刚才在情急之下扔在路旁,施乐走过去捡起,从中掏出他随身携带的雨伞。
  看也没看陈秉言,走到他的房门口放在窗台上:“身体要紧,留着用吧。”
  这是五年前的大雨中,陈秉言送他的话,现在还回去。
  帮他找工作,留下一把伞,一句话,都还清了。
  有些人不论是什么身份,都注定无法靠近。
  陈秉言没有表情的脸上皱起眉头,这句话总觉得有些耳熟,还不及深想,就被另一些事情覆盖。
  见施乐真的要离开,路经他身旁时,故意问:“不是有工作要交代?”
  那张惨白的脸根本看不出什么,施乐说:“太晚了,忘了,你回去休息吧。”
  陈秉言无声地笑了笑,没让施乐察觉,又问:“不好奇吗?刚才来得是什么人?”
  雨势还未变大,尚且在可打伞可不打伞的程度内,两人背对着背,身体之间隔着一拳距离。
  施乐回他:“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刚才来的人是我堂弟找来的。”他突然开始交代,态度好得不可思议,让人摸不清头脑。
  施乐还在诧异,身后的人向前走了两步,边走边说:“我还有一些故事想说给你听,反正要下雨了,感兴趣的话就进来坐会儿吧。”
  他似乎笃定施乐会跟着过来,连头也没回,说完话便直接进了屋。
  屋内一片狼藉,好在本来也没多少东西,都被摔了也不至于没有下脚的地方。
  施乐果然跟着来了,陈秉言背对着他讥笑着,转身后立刻换上另一幅面孔。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他们隔段时间就会来闹一场。”他露出很难堪的表情,收起平常扎人的刺,“我不想被人知道,你能不能保密?”
  施乐点点头,捡起脚旁掉落的塑料水壶,替他放在移动了位置,但所幸没有翻倒的桌子上。
  这一天的信息量实在巨大,他告诫自己一万遍不要再问不要再管,可看到陈秉言软化的态度,还是不听劝地跟了过来。
  陈秉言摁下灯的开关,还是一片昏暗。
  施乐借着微薄的室外光看向头顶,简陋的灯具已经被砸坏了,灯泡滋滋滋闪了两下最终放弃挣扎,宣告罢工。
  他看不清陈秉言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说:“和你们保持距离,也是为了不被发现。”
  “这很丢人,不是吗?”
  施乐能辨别出这句话中的自暴自弃。
  “你知道我叫陈秉言,在滨大读书,为什么从来不问我毕业之后怎么去当了搬砖工?”
  “我……”施乐开口即被打断。
  陈秉言自顾自地说:“我以前挺有钱的,后来被家里人赶了出来。我有个从小嫉妒我的堂弟,时不时花钱找些人来给我制造麻烦,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几个。”
  他说得很笼统,过程是如何惊心动魄,险象环生,只字不提。
  “凭我的学历,不至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但那几个人会去公司闹事,胡乱嚷嚷我欠赌债,乱搞男女关系,背信弃义,人品有非常严重的问题。总之各种脏水都被泼过,我最后会被人事以各种委婉的理由劝退。”
  “我劝你不要继续跟着我,一开始也是担心你们受到牵连。”
  陈秉言从阴影中走出来,脸上还挂着些透明饱满的水珠,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施乐形容不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闷闷的。
  都说得过去了,陈秉言性情大变并不是本意。
  只是——
  “刚才,你还没打算告诉我这些,不是吗?”施乐没忘记转身看到陈秉言时,被他眼中的冷漠刺痛的感觉,还有他那漠不关心的语气。
  “因为你把唯一的伞给我了。”
  施乐连呼吸都变轻,呆站在原地。
  他因为一把伞对陈秉言留了好感,在决定远离陈秉言时留下一把伞当作最后的了结。
  没想到兜兜转转,陈秉言却因为这把伞,终于对他放下戒备,敞开心扉。
  陈秉言说:“骂你,赶你,你还肯关心我。施乐,我能不能相信你?”
  门外的雨势逐渐增大,淅淅沥沥落在地面,一部分还溅入屋内。水汽朦朦胧胧,世界再次蒙上纱,什么都看不真切。
  屋内的两人相对站立。
  半晌后,施乐的声音夹杂在沉闷的雨声中送入陈秉言的耳中。
  “你能。”
  呼——陈秉言突然特别大声的呼出口气,动静大到似乎生怕施乐注意不到。
  无法形容的胸闷中注入新的感受,有点扎人,还夹杂着微不可察的酸。
  施乐在陈秉言这样的动作中想到,他是不是害怕自己拒绝?
  “你答应我的,不会告诉别人。”
  “不会。”
  陈秉言走到门口,靠近施乐的位置,探头看向外面。
  施乐微微抬头侧目,就能看到陈秉言锋利的眉眼,清晰的下颌线。
  他算是靠近陈秉言了吧。
  “这雨没有要停的意思,我这里太简陋,不方便留你。伞你还是拿去,回去吧。”
  施乐没理由再留下,更何况他已经收获满满,来时并没想到能和陈秉言达成如此和解。
  “好。如果那些人再来……”
  “不用担心,我有应付的办法。”
  “还有伞……”
  “天气预报说后半夜雨会停。”
  施乐不再犟,撑起伞步入雨中,雨水将他的裤脚打湿。
  走了两步突然转身,隔着一米的距离,他问:“事务所给你的工资还算可以,项目结束你也会有奖金。你要不要,考虑换个房子?”
  他想起林叙的提议,接着说:“你可以先看看房子,如果没有合适的,我家也有空房间,可以暂时租给你。”
  陈秉言恍然大悟似地“噢”了一声,继而说了句:“原来如此。”
  很小声,像自言自语,被雨声所覆盖。
  施乐只能看到他唇齿张合,于是问:“你说什么?”
  陈秉言状若思考,抿嘴皱眉,显得很为难。
  他最后给出回复:“好,我会考虑一下。你快回吧。”
  施乐打着伞再次离开,直至拐弯,看不到身影后,陈秉言瞬间恢复冷漠的模样,倚靠在门框上,伸出手接着雨水玩弄。
  雨水将门前那些抖落的红褐色锈迹都冲刷干净,那根施乐用来自保反抗的栏杆,也滚到了不知何处。
  陈秉言懒得看,从裤兜中掏出手机,从通话记录中调出最常联系的号码拨了过去。
  对面的背景音也淅淅沥沥:“怎么样?”
  “找那几个经常来惹事的蠢货在我面前演了出俗套的苦肉计,还挺真。我想知道他们这一出戏是为了什么,故意上钩袒露心事,原来是想让我搬家,住到他家里。”陈秉言冷笑着,“不如看看我们谁更会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