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电梯彻底闭合,匀速下坠,耳边只剩下从餐厅溢出的缓缓流淌的音乐。
  如果不是陈秉言挡在身前,如果不是陈肖鸿已经离开,施乐有预感,他可能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举动。
  像在酒吧那晚一样。
  随后又想到什么,施乐的身体瞬间发冷,难道他……还没有完全好起来吗?
  手腕处突然被温热覆上,陈秉言一声不吭扣着他朝安全通道走去。那抹温热顺着手腕扩散开来,施乐又回到现实。
  他不知道陈秉言要干嘛,只是在走动间分神地想,听到那些话会生气是人之常情,而且事关陈秉言,并不是什么心理疾病在作祟。
  安全通道的木板门不至于厚实,却很好地阻挡了外界所有声音,楼梯间一片寂静,从窗口打进来的光投射在地上,形成长方形的光影。
  施乐敏锐地察觉到陈秉言的情绪很混乱,他好像陷入了一道无法解开的难题中。
  “陈秉言,不用在意他的话。”施乐以为他是被陈肖鸿的嘲讽刺激到:“你靠自己从头开始,还能拿到和他这种纨绔子弟的竞争资格,以后只会走得更高。不要被他影响,他才是失败者。”
  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靠着墙的陈秉言终于开口说话了:“施乐,五年前那个人是你。”
  很平静的陈述。
  施乐这才反应过来,陈肖鸿刚刚还说了这件事,他自知不好再隐瞒下去,索性实话实说:“是我,一直没机会和你说一声谢谢。当时如果不是你,我的工作大概是要泡汤的,还要欠你们家一大笔债。”
  陈秉言又不说话了,整个人隐入阴影中。
  已经晚上十点多,施乐很可惜刚才那个蛋糕,但想着现在赶回家还来得及再做个小一点的,他拉了拉陈秉言的衣角:“去我家吧,还有原材料,给你再做一个蛋糕吃,不要因为不重要的人影响过生日的心情。”
  “五年前你见过我,在工地上遇见我,去我家找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谁。”陈秉言还在刚才那个话题上。
  施乐看他情绪不太对,只好顺着他:“见过。知道。”
  “在校庆上才看过我的照片是你编的。”
  “不算,真的在校庆上看到过。”
  “你要让我去事务所当助理,让我租你家的房子,是因为……”
  因为什么,陈秉言的喉咙像被人掐住一般,说不出口。说不出口,于是将问题抛回给施乐。
  施乐斟酌了一下,给出个流于表面的答案:“是想感谢你五年前为我保住工作,不想说清楚是觉得你大概不想让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知道你的遭遇。”
  陈秉言突然抬起手挡住脸,闷闷的声音穿过掌心传出来:“我误会你嘲讽你,对你态度恶劣,你为什么还不说?”
  为什么不说,因为施乐发现自己想帮助陈秉言的心思并不纯粹,因为他对陈秉言有所求,因为那些不可说的,陈秉言明确表示过会反感的,男人对男人的喜欢。
  这样的答案,陈秉言不想听。
  第48章
  施乐深吸一口气,目光中带着一丝倔强,尽管内心波涛汹涌,但他没有让自己的情绪失控,只是紧紧握住垂在身侧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以此来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他还是只停留在表面作回答:“大概是理解你的,要努力生活,现在诈骗事件这么多,自然对陌生人比较防范。而且你帮过我,我相信你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不能因为你落难,我就怀疑你,看轻你,做出没良心的事情。你看,后来我们熟悉之后,你不就好多了吗?”
  “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冷。”施乐拢了拢衣服,他今天穿得实在不多,餐厅里的温度还好,没有人气的楼梯间连墙壁都渗着冷意。
  如今和陈秉言之间的相处,他已经很满意,不需要再奢求什么。把事情说清楚也好,就像他那流于表面的回答一样,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该止步于此。
  靠着墙的身体直立起来,陈秉言从阴影中走出来,窗口照进来的光浮在他脸上。
  “走吧,回家!”施乐转身去推安全通道的门。
  手刚触及到门把,另一条胳膊就被身后的人拽住,他整个人翻转一百八十度,还未再次看清陈秉言的脸,鼻子就撞上又软又硬的身体。
  陈秉言将他抱得很紧。
  施乐动弹不动,快要喘不过气,感觉骨头都被挤压在一起,生疼。
  “你怎么了?”陈秉言这种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的动作,无法解释。
  至少施乐给不出缘由。
  他喜欢陈秉言,可对于这样紧密的拥抱,首先感受到的竟不是喜悦,而是担心。
  陈秉言坦坦荡荡,亲口说过不喜欢同性,所以这样令人浮想联翩的拥抱,绝对没有那种暧昧心思。
  施乐将一晚上发生的事情翻来覆去地想……
  “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很难过吗?”
  施乐尝试动动胳膊,借着安慰的机会,放在陈秉言的脊背上,轻轻安抚着。
  “施乐,”陈秉言终于开口,嗓音却发哑,像声带被车轮碾过:“我想吃蛋糕。”
  施乐有点想笑,亏得他忧心忡忡,结果陈秉言只是可惜被砸坏的蛋糕,孩子样。
  五年前初见陈秉言时,只觉得他说话做事太过妥帖,少年老成。最近相处愈发亲近才发现,陈秉言也有孩子气,且非常大。
  这是只给特定的人才能看到的东西,施乐在发酸发胀的复杂心情中,品味出些许被陈秉言信任的甘甜。
  蝴蝶无法真正品尝到花蜜的味道,只能通过感受器官来感知花蜜的化学成分。
  施乐觉得他就是如此,对这份并不真实存在的甜,甘之如饴,长久回味。
  他嘴角一侧向上提了提:“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陈秉言点点头,继而松开怀抱,退回到彬彬有礼的状态。
  施乐想,如果可以,他也想如此心思纯净,不带一丝杂念和欲念。
  他们去路口打车,回滨东花园的路上很安静。走至半程,陈秉言突然说:“今晚不用去接二宝,我给它准备了狗粮和水,它也有撒欢玩的地方。”
  当然,那么大的院子,二宝只觉得比滨东花园的小区还好。
  看他思路清晰,说话正常,施乐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回道:“行,听你的。”
  后半程路,两人开始聊天,对于刚才餐厅里发生的事情,却是谁都不提。
  对于那个超出朋友界限的紧密拥抱,施乐也当没发生过。
  他如果趁着陈秉言心情不好,出于对朋友的信任做出那种依恋行为时想入非非,满足自己的私欲,那就太不应该,会对不起陈秉言的信任。
  到家后,施乐一头钻进厨房,争分夺秒,噼里啪啦叮呤咣啷的声音响起。
  厨房是那样的热闹,客厅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陈秉言坐在单人沙发上,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厨房里施乐忙忙碌碌的身影。
  其实对于陈肖鸿说得那些话,他并不当回事。事到如今,要是还会被他们随便说些什么影响心情,那才是永远的失败者,他不仅不在意,还准备好了回礼。
  今晚这么一出戏,让戴维表现出左右为难的态度,放大陈肖鸿想踩他一脚的胜负欲,不断加码。
  陈肖鸿的底牌都来自于陈氏,他越想赢,势必要回家讨要更多。他们父子俩怎么掰扯,陈秉言管不着,但为了满足儿子,陈竞只会更加放开手脚去搞钱。
  陈秉言甚至不打算参与胜者的结算画面,他没有陈肖鸿那样的恶趣味,他对碾压这种对手压根没有成就感。
  真正让他情绪失控,举止异常的人,是施乐。
  他千想万想,千防万防,实在没想到施乐早就认识自己,接近自己是为了报答。
  他错得离谱。
  在那些沉默的时间里,他回忆这段时间都对施乐做了些什么。
  第一次见面,嘲讽施乐对他有龌龊心思,嘲讽施乐是圣母心发作,责备施乐调查他。
  第二次见面,在调查的罪名上,添加跟踪罪名。
  在闹事的人上门砸东西时,他就在暗处,眼睁睁看着施乐单薄的身体挡在他的家门前。施乐后来明显撑不住了,可他以为施乐在演苦肉计。
  他怀疑施乐,防备施乐,装落魄装窝囊,装一无所有。
  在施乐为救他被砸伤,没有人帮忙照料时,说出讨厌他反感他的话,甚至一走了之。
  施乐是怎么做的?施乐没有和他计较,他回去道歉就轻而易举得到原谅。
  可他们才刚和好,他又因为疑心病发作,再次消失,对施乐不闻不问。后来还是他,又想和施乐当朋友,死皮赖脸地回来。
  施乐从来没有责备过他的善变,对于他的所有恶意非恶意的言行,全盘接收。
  但这都比不过今晚——
  他带施乐出去吃饭,存了试探的心思,可施乐惦记他的生日,为了给他庆生,特意花费两天时间学做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