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陈圆圆挺直腰杆, 小学生听课一样地坐好, 补了一句解释:“我只是刚才剧烈运动了一下, 陆老师给我讲讲第三章吧。”
  她把手机支好,摊开书本一副努力向学的样子, 完全忽视了刚才的一语双关。
  陈圆圆自小便跟一群社会边缘的人混搭在一起,大家玩笑时候说话的尺度比这大得太多了,什么段子没开过。
  她完全都没当回事。
  直到半晌没听见陆彦应声, 陈圆圆才抬头向手机里面望了一眼。
  陆彦的身影滑出镜头,片刻之后才回来,手上夹了一本书:“刚才找书去了。”
  陈圆圆:“……”
  这借口找的,真的当教学对象是小学生吗?
  开头万般难的教学直播现场后半段进行也并不顺利——上课从不喝水的陆彦中间歇了几次喝茶调整心态,陈圆圆趁机往太阳穴上涂风油精加强效果。
  “现金核算……提现借:库存现金,贷:银行存款……”
  陆彦眉头微低,就着灯光低头在纸上沙沙地写,然后举起纸笔给她演示。
  陈圆圆伸出手指隔着屏幕在他俊秀的眉骨上摩挲。
  “销售产品 收到现金……”陆彦继续认真地讲。
  每当谈起学术来他那颗如沉潭平静的心才像被终于拨出万年涟漪,总能这么投入这么兴奋。
  可认真起来的男人真的很迷人,像是喉结上沫了烈酒,他但凡轻吐几个字句就能轻而易举点在别人心弦上。可拉响了回音却可以假装他什么都没做,却让别人心甘情愿动了心。
  陈圆圆的指腹不知不觉触到了陆彦的脸颊上,慢慢地滑到薄唇,最后在喉结处停滞。
  人家都说这个动作有暗示的意思。
  先前她一直不明白男人的脖子上的一块骨头能比唇有诱惑力。直到现在隔着屏幕感受,虚无幻想带来的心率跳动已经足以将她杀死。
  女人唇温带酒,男人喉结有毒。
  只能给她摸好不好?
  那一瞬间陈圆圆心里弹出了这个狂肆的想法,她倏尔收回指节,垂头摩挲着课本,耳中嗡嗡作响,心中天崩地裂。
  该怎么办呢?
  *
  生活没给陈圆圆太多幻想爱情的时间,就像当年并没有给她享受亲情的时间一样,她被现实推着长大,也被现实推着放下心头那端若有若无的美好。
  “我的营业执照是走正规程序申请的。”
  陈圆圆坐在警察局里面,不卑不亢地回答,拒不承认面前摆着的那份伪造证书。
  负责盘问的警官无奈地敲敲桌子:“但是从你店里面检查出来的这份执照已经验明是伪造的,连盖印的章都是假的。”
  陈圆圆语塞,这是她唯一解释不通的一点。
  为什么好端端从工商局签发的执照现在变成了一份假的?
  警官看着面前长得像十□□高中生的小丫头,表现出的态度却与年龄不相称,一口咬定了不是就是不是,从头到尾没送过口没害怕过。
  他也有点无奈,凭着多年的经验,这个姑娘八成没撒谎,但是偏偏又铁证如山。例行对开张月内的商铺检查,那张挂在西墙上假得不能再假的执照当场别验出来。
  “有没有可能是从工商局签证的时候就不太正常?”
  警官已经破格提示,编剧似的从源头入手。
  “肯定不会的。”陈圆圆坚定地摇头。
  那就没办法了。
  执照有待调查,但是道馆得暂行关闭。
  *
  小北打电话,警察接到举报他们无证经营,现在在馆子里审查。
  当时陈圆圆正在a大东门外,抬头就能望见教师宿舍的大楼。
  心里揣着团洋洋燃烧的烈火,她有点兜不住了。一层窗户纸而已,陈圆圆觉得挑开以后也许大家都好过。
  女人的第六感很强,不知为什么自从那天去过陆彦宿舍回来之后,她总是觉得他过去的29年里不会没有过故事。
  一张白纸的老少年是什么年代的事情了,她还没单纯到那么傻的地步。
  陆彦在四川的那段人生是怎么样的,她想问问。
  接到电话的时候陈圆圆有点错愕,但是也没慌,查就查吧,营业执照是正常程序审核下批的。只不过突然审查的消息她提前半点口风都不知道就奇怪了,而且电话里面还说是‘被人特别举报’。
  直到小北慌慌张张的第二个电话说被查出执照是假的,她才又急又疑地赶回去。
  现在出了警局,她还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从工商局审批的执照一定是真的,那怎么挂在馆子里面的变成了假的?
  有人动了手脚,谁?熟人吗?
  太玄幻主义了,谁会这么觊觎一家开在老四合院的小道馆。
  “别太担心了,我听说了大致的情况。”
  陈圆圆埋着头想着心事,身边忽然出现熟悉的声音。
  她抬眼看到陆彦,意外和惊讶掩饰不住。
  从事发到现在也就一个多小时的事情,连陈房房她都没告诉,陆彦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
  陆彦拦了一辆车,打开了车门。
  “去哪?”但是她问的时候已经踏进了车子。
  陆彦也跟着坐了进来。
  “寺河山。”他向司机指了地址。
  “去寺河山干嘛?”
  老实说她现在没有心情,她得想清楚道馆的事情。
  “去寺河山摘花踏青晒太阳,看谁身体素质好不会中暑。”
  *
  陈圆圆绝对以为陆彦是在开玩笑。
  直到她跟着陆彦爬到寺河山半山腰,顶着劈头盖脸的汗看着烈日的时候才明白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身体素质好,可是也快中暑了。
  谁会中午十二点跑到寺河山爬上看太阳?
  “你还好吗?”陆彦居然站在她的前方,单脚弓字步踩在前路石堆上,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
  有一种被鄙视的感觉,陈圆圆咬了咬牙,又爬了一步。
  突然身体骤轻,大腿收紧使力,她居然滑到了陆彦的背上。
  “你……”
  “嘘……”
  陆彦不让她说话,说她的声音会让他头晕,晕了两个人都上不了山顶了。
  她贴在他的背上心脏砰砰地跳,头晕目眩的人居然是她。陆彦每一步都很稳,她离得这么近,以为会多少问道一点汗渍的气味。
  可是没有,半点都没有。
  还是那股淡淡的柠檬香,她都有点困了。
  在他背上的时候很想睡。
  只能背她一个人呀,这种贪婪无理的心思又出现了。
  *
  “我们到了,向下看。”陆彦的声音就在耳边。
  她居然真的能睡着。
  但愿他什么都不知道。
  寺河山不是第一次来,但是只有这一次陈圆圆向下望去的时候觉得景色很美。
  道馆、执照、警局,暂时被封了,这几个词反反复复在她心头盘旋,像一块硕大的阴影蒙着她整个人。可现在顺着她这一眼望去,压在心头的大山好像落石飞滚,全都抛开了不见了。
  这是老北城的整个景象。
  她从来都没有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顶着炎炎日头趴在一个男人的背上看过。
  美得不真实,像是不属于她。
  她伏在陆彦的背上,脚底虚空更是幻影重重。
  “陆老师,放下我。”
  她几乎是贴着他耳膜说的话,陆彦耳根忽地痒痒地发麻。
  脚下踩着实实在在的干土上,陈圆圆终于感觉心里踏实了一点。
  陆彦忽然问:“你在东门站了那么久为什么不上来?”
  原来他看见了,她脸颊嗖地飞红,找不到挡剑的借口,最后干脆反问。
  “那你也在上面看了我这么久?不是也没下来?”
  “我下来了,可是你就走了。”
  陆彦双手自然垂在裤缝边,爽朗的面容清隽洒脱,他目色如辉闪闪发光。
  陈圆圆不太敢看他。
  二十多年的人生几乎都是独自游走,拉扯过年龄相差无几的弟弟,挣扎讨过艰难的生计。
  她以为她所向披靡的时候,却没想到有一天会不敢抬头看一个男人的眼睛。
  “我一直跟着你,所以知道道馆出了什么事情。”
  上车的时候她问过一次,陆彦没说,她也没想着再问。
  巧合吧,所有的人生不是都能用巧合来解释。
  碰巧她的馆子被谁盯上了,碰巧陆彦听说了,再碰巧他路过警局门口看到了她?
  “我特意跟着你,因为你看起来很着急。”陆彦不轻不重地跟了一句解释。
  “唔。”
  然而她彻底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一句‘有心’打破了所有无意的‘巧合’。
  陆彦忽然就直奔主题:“所以道馆的事情,你自己有什么思路吗?”
  一路上陈圆圆也想了各种可能。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把我的正版执照调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