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徐允洄正在练字,按照他的习惯,一旦提笔就至少要一口气写完整篇才会分神处理别的事情,一旦被打扰就会不悦。
  刘妈妈是他的乳母,自然清楚他的脾气,于是只是在一旁等候,没有开口。
  一篇《大唐中兴颂》,正写到“何千万年”,马上就要结束了。屏风外忽然传来吭吭吭的奇怪响声,而后是一阵仿佛呛水的咳嗽声,徐允洄分心一瞬,一个好好的‘何’字落笔便飘了,整张皆毁。
  他抿了下-唇,有些不悦,更是责怪自己如此轻易便受到影响,发泄般的将面前的这张一把揉皱了,扔到废纸篓中。
  他抬眼定定的看着刘妈妈,知道她进来便是有事,等她开口。
  刘妈妈虽是六少爷的乳母,但主仆有别,看出少爷不高兴了,她心里也是有些慌,不知道那小丫头在外面干了什么。
  “少爷,太太那边领来一个小丫头。方才许是那丫头惹出的动静。那丫头年纪还小,不懂规矩呢。”她一面回话一面抬起眼皮悄悄观察着六少爷的脸色。
  徐允洄虽然不悦,但也没有生气到要惩罚这丫头的份上,将这茬略过不提了,淡淡吩咐:“妈妈,叫她进来吧。”
  虽然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大笑过,但他倒也不至于听不出这是笑岔气了,徐允洄也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人能自己把自己逗到如此地步,起了些好奇。
  燕儿知道自己犯错了,娘就总说她有时莫名其妙发笑不体面,但是二太太被追着喂饭……真的是很好笑啊。
  她嘴角又有向上的趋势,听到书房那边传来动静,她狠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才强按住笑意,装作方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刘妈妈的脸色不太好看,如果不是少爷马上要见她,她必然是要先训斥一番的,方才还觉得她年纪虽小却应对自如,必然是懂事知礼的,全然是想错了。
  燕儿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错,只低头装鹌鹑,落后一步跟着刘妈妈,直到六少爷问话才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个头大身子小的漂亮娃娃,脸白的像玉,黑眸清亮有神。他穿着玄色的缎子直缀,勾勒出瘦窄的肩膀,更显得头大了,像过年贴的大头福娃。
  想到这里,燕儿又想笑了,她咬着下嘴皮,才勉强撑过行礼。方才已经没憋住呆会肯定要挨骂了,这会万万不敢让自己笑出声来。
  徐允洄看着眼前头发稀疏,身子伶仃的小丫头,要不是刘妈妈方才说了是太太那边送来的,他还以为是府里刚买了逃荒来的丫鬟。
  是个可怜的,在家估计都吃不饱饭,难怪仅是到了这里,看了看环境,就笑的难以自抑。
  “你叫什么名字?”
  少爷的声音也好听,燕儿一边感叹,一边又甜甜的笑起来:“六少爷,奴叫燕儿。”
  他虽难得起了怜悯之心,不打算为难她,也没多两分热情,他一面抽出张新的宣纸,一面挥手示意两人退下:“以后你还是叫燕儿吧,刘妈妈安排她些做轻巧活儿就行了。”
  燕儿大喜,不用做太多事情还能拿三等月例,少爷好人啊。
  这静竹院,她可算是来对了!
  作者有话说:
  此处想到余华老师经典发言,去文化馆报道时故意晚到两个小时,然后发现自己是最早到的。于是说这地方来对了!
  第3章
  ◎想吃点心(修1次)◎
  退出书房之后,刘妈妈让银杏,就是方才在屋外守门的年轻丫鬟,带燕儿先去库房那边支取被褥和衣服。又安排了另一个十二三岁的丫鬟,名叫碧玺的,轮班守门。
  “方才你在少爷屋内失态,虽然少爷不计较,今日-你也是刚入府,便放你一回,以后可得慎思慎行。”
  刘妈妈神色不算严厉,那双眼睛却像刀子似的狠剜了她一下,燕儿浑身一颤,连忙应下:“燕儿再也不敢了。”这才勉强糊弄过关。
  银杏悄悄打量着这新来的小丫头,刚走出静竹院的范围,便忍不住开口了:“刘妈妈说了,虽然少爷安排你只做做轻巧活儿,但毕竟你占了三等丫鬟的人头,一个月有两百文的月例,哪里能光拿钱不做事。”
  “这……燕儿初来,还不懂这些,请银杏姐姐指教。”
  “待会跟你说吧,这会我先给你说说我们院里的情况。”
  银杏其实是个性子简单的,刚开始是嫌弃燕儿人小,害怕她不仅不能干活要需要她们照顾。不过这会见她行为举止都像个小大人,便放心跟她交流起来。
  没说两句,跟燕儿话就多了起来:“咱们院里人简单,刘妈妈是六少爷的乳母,只要少爷不发话,就是妈妈说的话最管用。彩金姐姐是咱们院的大丫鬟,现在去府医那领药去了。我呢是二等丫鬟,还有一个比你大三岁的小丫头叫朱砂。”
  燕儿一边听着一边记路,今天见了不少人走过了不少路,她这会都有些糊涂了。
  库房在正院右边不远,银杏拿了六少爷的对牌,里面管事的妈妈估计也得了吩咐,互道了万福之后,没有继续盘问,只写写画画了几笔,就让丫鬟去取衣物和铺盖。
  “最近才裁了春衣,绣房忙不过来,这会只能给两件往年的存货,等那边空出手,再来补她的两套常服。”管事妈妈客气的对银杏说:“这丫头身量实在是太小了,衣服肯定得改改。”
  银杏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徐府的丫鬟小厮都是满了十二岁能搬能跑了才进府伺-候,便是有些人手不足的时候,也是十岁上才会考虑,确实从来没有燕儿这样小的。
  领完东西,两人往静竹院的方向走去,银杏想着要带燕儿熟悉住的地方,便在角门停了步。
  丫鬟们除了值夜的时候都睡在角房,就在静竹院正房左边拐角,里头是两间。
  一边是个四通铺,一边是个两房的套间,那是大丫鬟彩金和乳母刘妈妈的住处。丫鬟们的等级不仅跟月钱相关,住的环境吃穿的份例都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市井人家流传少爷小姐们的大丫鬟堪比‘副主子’的缘故,那一身气度,不是没钱没底蕴能够妄想的。
  “以后每日-你跟朱砂就轮流在少爷读书、练琴的时候研墨沏茶,听候吩咐。晚上我们四个丫鬟轮流在少爷的脚踏守夜。平常有什么洒扫的活儿,大家都要一起做的。”
  银杏看燕儿一个人折腾铺盖可怜,拿过来一起帮忙整理,嘴上却不饶人:“你可不要把少爷的话当真,真以为我们做事的时候你可以抄起手当小姐了,我们哪个也没有做小姐的命。”
  “银杏姐姐说的是,燕儿一定听姐姐的话。”燕儿自听到自己有两百文的月钱嘴角便压不住,这可能吃十多顿肉食了。
  嘴上低低头罢了,形势比人强,哪个不低头呢。
  “说起来也是巧了,我家里有个妹妹跟你差不多大。”银杏换了话题:“等以后我去跟六少爷求情,把她要到我们院来,你还可以和她做玩伴呢。”
  燕儿眉眼弯弯,嘴甜不要钱:“只看银杏姐姐就知道,妹妹一定是个乖巧可人的,少爷一定会同意的。”
  如此这般来回几下,银杏见她倒真有些把她当小妹妹看了,于是带了几分真诚道:“其实徐府的下人见面互道万福就可以了,只有见到主子才需要行礼,而且当日首次见面行一次就可以了。不然每日上值来来往往这许多人,别的事也不用干了,光行礼就够了。”
  燕儿立刻感激的看着银杏,双眼亮晶晶,那架势仿佛要冲上前去抱抱她:“遇到银杏姐姐真是我撞了大运,我是个乡野丫头,总想着若是不行礼,无意得罪了各位姐姐就不好了。”
  拍了好一通马屁,银杏笑得花枝乱颤中又顺便分享了燕儿很多‘秘辛’:比如六少爷如今十岁,十二岁就要迁去外院生活;六少爷是二老爷的庶长子,只比七少爷大半个月;比如六少爷每日学习特别刻苦,寅时起床,人定才入睡。
  等等,寅时?燕儿一下清醒了:“银杏姐姐,那我们早上什么时候去伺-候少爷呢?”
  “鸡鸣时分吧,少爷起床就要打水梳洗,同时书房桌上点烛,其余各处点灯,不过这个我们是轮流来的,值夜打地铺的那日要负责少爷起夜和剪烛这些琐事会辛苦些。”
  银杏骄傲的说着:“也只有徐府这样的人家,才能这样耗费烛蜡,一对上好油烛要一百文呢。”
  燕儿……燕儿不懂银杏这种与有容焉的骄傲从何而来,只觉得犯困,她在家虽然穷了些,但娘心疼她,日出前才叫她起。少爷这样的富贵人家居然有觉不睡,作为他的丫鬟,便被迫只能更勤奋了。
  “今儿你便先改改自己的衣服吧,旁的便不做了,明日上值我会叫你。”银杏跟燕儿处理杂务大概用了一个时辰,这会接近正午了。
  “银杏姐姐,那我们吃饭是在哪儿呢?”燕儿在家每日是吃两顿正经饭的,早上用朝食、傍晚用夕食,这期间饿了就喝点水吃点点心。
  “我们府上是吃三顿的,每到饭点彩金姐姐会带一个丫鬟一起去膳房领食物,然后我们轮流回角房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