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好奇,不知道是老太爷还是老太太爱养鸟,只不过多半是老爷爱鸟,假使是老太太,也不至于挂得整个院里都是吧。
  “彩金姐姐,这是哪位主子爱鸟啊,许多我都不认得呢。”
  彩金低声说:“是老太太的爱鸟,老太太喜欢热闹,觉得鸟儿的鸣啼声非常悦耳。”
  燕儿觉得这跟她印象中的贵妇人不太一样,她以为老太太也是那种克己复礼的人物,就像二太太那样,行事虽有条理但也低调稳妥。
  这鸟即便调-教的再好,可终究是不通人性的,这院里住了老太爷、住了老太爷的姨娘们,万一吵闹扰人,老太太可怎么办。
  燕儿没有再问,她跟彩金不太熟悉,可她们既然能做大丫鬟,就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至少是不可能轻易谈论主子轶事的。
  不得不说,老太太的审美也是别具一格。不爱花儿朵儿,就喜欢树荫森森。
  在初春暖阳照射下,挺拔的榆树槐树,舒展着枝叶,投下一片又一片或深或淡的阴影。燕儿不由想到,若是盛夏,树下应该分外凉爽吧。
  第15章
  ◎见老太太◎
  延年堂是老太太的居所,就是整个后厢房的左侧,后厢的格局其实跟正院差不多,只是小了许多。也是居中三开,侧面两开,而后边缘处有一些角房。
  燕儿跟着银杏到了延年堂正门,门口一个年纪较轻的丫鬟见着她们来,估计是认得银杏,绽开一个笑容。
  “银杏来了,是来见老太太?”
  玉琴自然注意到了燕儿,一个眼生的又格外的年幼的丫鬟。她倒是知道六少爷那边新进了人,只她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倒是没过多关注。
  “这小妹妹倒是眼生。”
  银杏示意燕儿上前将木盒呈上。
  她不慌不忙解释道:“我们六少爷见春日有风,让我新做了防风的抹额,也尽一尽孝心。”
  “这是燕儿,燕儿跟玉琴姐姐问好。”
  燕儿连忙行了万福礼:“玉琴姐姐万福。”
  玉琴的视线没有在燕儿身上停留太久,就又看向彩金。
  “还请玉琴姐姐跟胡妈妈通报一声,看老太太的意思。”
  “妹妹稍等,我去问问胡妈妈。”
  彩金点头,后退一步,极有礼貌:“那就辛苦玉琴姐姐了。”
  实则那丫鬟年纪并不一定是比彩金大,看起来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只是玉琴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虽然不是大丫鬟,但彩金是小辈的丫鬟,也应当给老太太几分尊重,便低头认了妹妹。
  这些官司,燕儿暂时是看不懂的,她还处于可以见人都喊姐姐的年龄。
  没过一会,玉琴便出来了,她说胡妈妈请她们先去茶室。
  燕儿低着头捧着木盒,听见彩金说了一声:“把东西放下吧。”这才抬头望了一眼,茶室是个不大的房间,里面烧着茶水。
  燕儿将木盒放到小圆桌上,侧头见彩金跟那应该是胡妈妈的中老年妇女互相对视一眼,两人便双双坐下了。
  胡妈妈开口:“小丫头也坐下吧。这会二太太在呢,需得在这等上一会。”
  燕儿乖巧点头,默不作声的观察两人。
  胡妈妈年纪确实不小了,约么四五十岁上下,大概只比老太太略小一些。长得比较富态,脸脖子手腕等处都看的出来,圆鼓鼓的。
  她穿一身藏青色的衫裙,头上插着金簪,手腕上带着金戒指金镯,倒比小门小户的当家太太看起来还气派。
  “胡妈妈,这便是新来的燕儿。年岁尚小,不然待会便不带去老太太跟前了吧,怕不懂规矩,冲撞了。”
  彩金语气平和,她虽有心袒护一下燕儿,却也只愿意多出这么一句话的功夫,能成与否,便管不了了。
  胡妈妈本来眼皮耷拉着,听见这话便抬了抬,凝视着银杏,颇有些不怒自威,皮笑肉不笑的:“彩金呀,干妈可做不了老太太的主。万一老太太就是想见见新面孔,你也千万别吃醋呀。”
  干妈?燕儿看向彩金。
  彩金忙捂了下嘴,而后不好意思的低头:“干妈,看我这嘴,真不会说话,还是得您点拨着。”
  “只是公是公,私是私。免得咱们本本分分的干事,确因这干亲关系倒显得好像有些什么古怪一样。”
  胡妈妈也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丫头倒是倔的很,这么些年了始终有股子不服气的味儿。
  “倒是没有你年轻人想得周到,行了,我老婆子也无所谓你怎么称呼了。总之,怎么称呼,我们的关系不都还在那里嘛。”最后一句,她的后音拖得格外的悠长,有点阴阳怪气的感觉。
  彩金也只能让一步,唯唯应是。
  一旁的燕儿,缩在角落,听不懂她们在打什么机锋,总之跟她没什么关系。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儿啊。”却不料,胡妈妈不知是不是找不到话题聊,注意到了燕儿。
  燕儿只能告诉胡妈妈自己的名字,并不敢多说一句。
  “肯定是个伶俐人,我们二太太可是高门贵女,寻常人是轻易看不上眼的。”
  “倒不知哪里讨了二太太喜欢,燕儿自知同姐姐妈妈们差的还远。”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过了两盏茶的时间。
  胡妈妈明明看起来有些无聊,却一直没走,彩金也显得不怎么热情,不过是问一句答一句。
  燕儿心里有些疑惑,总感觉虽然彩金姐姐跟胡妈妈好像是干亲,但感情平平,甚至可能还有点不对付的样子。
  门口出现一个年轻丫鬟,她望了望三人,径直走向胡妈妈:“二太太刚走,老太太去更衣了,说请静竹院里的进去。”
  胡妈妈便道:“那在等半刻,便跟我一起去拜见老太太吧。”
  彩金、燕儿应是。
  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让燕儿将木盒拿给她看看:“让我也看看六少爷和彩金丫头的孝心。”
  燕儿看向彩金,彩金轻点下颌。
  而后打开了木盒。
  木盒里是一个抹额,图样是松鹤延年,碧绿的松树和白身红顶的丹顶鹤都格外精致,看得出来花了不少心思。
  “哎哟,彩金的手艺一向是好的,老太太见了一定高兴。”胡妈妈只略看了几眼,便不住的夸赞起来。
  燕儿暗自点评,表演有些浮夸。
  彩金也不敢摆这么大的谱,连忙说只是用了些心思,倒不比外面绣坊的技艺高超。
  “若真跟妈妈说的,等得老太太的喜欢,我也就知足了。”
  燕儿也是第一次见这抹额,旁的不说,燕儿肯定是没这个手段绣出来的,周氏也从未绣过这样精细的活儿。
  便是有这样的手艺,去绣衣服绣鞋面绣帕子倒都有更好价钱,一个不常用的抹额,确实是废了心思废了功夫才能做的尽善尽美。
  胡妈妈这会没有多说,让彩金和燕儿跟着她便是,只特别叮嘱了燕儿,若是老太太问询什么,不要做那犹犹豫豫的样子,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延年堂是极气派的,又跟以往认为的老太太居所不太一样。进门便看见屋内正堂一副楹联:乐山乐水得静趣,一丘一壑说风-流。
  老太太端坐在太师椅上,满头黑发一丝不苟的梳起,她虽然养尊处优、保养得宜,但毕竟是有了岁月的痕迹,眼袋突出,木偶纹醒目,一眼看上去就是不太爱笑且身体不好的样子。
  三人依次进入,胡妈妈直接站到了老太太身边,耳语了几句。
  彩金则跟燕儿一起行礼,燕儿捧着打开的木盒,低着头,落后半步,站在彩金身后。
  老太太只看了彩金一眼,而后便微微侧头看向了胡妈妈。
  “燕儿,上前来,好好给老太太看看这抹额。”
  燕儿便端着盒子,头也不抬,就看着脚下往前走了,一直到距离老太太三步远的地方才停住,抬头看了胡妈妈一眼。
  胡妈妈嘴唇动了动:再往前。
  于是燕儿又往前了一步,再抬头。
  胡妈妈:往前。
  再往前一步,燕儿也不敢走了,虽然她身量不高,但她毕竟是站着,老太太坐着,这种姿势天然就不方便看清盒子里面的东西,她总不能送到老太太面上去。
  燕儿急中生智,半蹲着将木盒伸向老太太。
  老太太瞄了一眼,微不可察的点点头:“我知道允洄的孝心了。胡妈妈收下吧。”
  燕儿笑着把木盒交给了胡妈妈,正要退回彩金身侧的时候,老太太又发话了。
  “小丫鬟,你几岁了啊?”
  “燕儿八岁了。”燕儿觉得自己站的有些近,但胡妈妈也没给眼色让她退后,她便有些僵硬的就站在距离老太太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
  她能感觉到老太太在打量她,她背后微微发凉,脑子里开始想自己今天装扮有没有问题,除了衣服颜色丑了些,应该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吧。
  “这么小的年纪进府来,你想家吗?”老太太声音正如所有年迈妇人的一样,沙哑却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