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侍女们见新郎官如此深情,相视一笑,随后奏请新娘轻轻移开手中的象牙柄却扇。随着扇子的缓缓移开,新娘的真容终于展露在众人面前,她面容娇美,肌肤胜雪,宛如画中仙子一般,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惊艳。
  莲花面前围的人都是夏国皇族的女眷和宫中女官,她们身着华美的服饰,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凭前世的记忆,莲花还能略认出几个脸熟的。其中,有一位年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尚宫姓吴,她端庄大方,气质非凡,穿着件圆领窄袖袍服,上面绣着精美的海棠纹样,搭配着束带、黑色履靴以及鱼袋装饰,显得尤为尊贵。她的发髻梳成望仙髻,上面戴着三支璀璨的凤钗,彰显出她正三品的尊贵品阶。
  在吴尚宫手中的托盘上,放着桂圆、花生、枣、莲子等以谷物驱邪的东西,刚才已经撒了几把,为这场婚礼增添了几分喜庆的氛围。
  全福人是鲁国大长公主,她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眼神中充满了对新人的祝福与期待。她轻声细语地道:新郎官可要站在新娘身边去。她的声音柔和而亲切,让这场婚礼更添了几分温馨。
  李澄微怔,鲁国大长公主却已经拉了他过来。
  莲花上辈子嫁给李澈是做侧妃,没有这么繁复的仪式,她不免觉得样样都很新鲜。
  莲花记得母亲给她的《戊辰杂钞》上记载,汉武帝迎娶李夫人时,宫人撒五色同心花果,以衣裾承接,寓意得果多,得子多。
  鲁国大长公主又抓了一把干果洒下,嘴里还唱着:撒帐东,子孙繁昌如薛公;撒帐西,夫妻和睦似琴瑟;撒帐南,早生贵子耀门庭;撒帐北,福禄寿喜永相随。
  御赐九龙杯斟满宫廷玉液,李澄和莲花共饮合卺酒时,酒液在杯中形成双龙戏珠图案。
  喝过合卺酒,一个银线绣梅花桃红宫装的丫鬟捧了碗饺子上来。吴尚宫接过来递给莲花,饺子是半生的,莲花不知道这饺子的寓意,把整个都吃下去了,还要吃第二个,李澄几乎是用抢的,夺过了这碗饺子,低声说道:吃多了别人会笑话。
  鲁国大长公主笑道:新娘子,饺子怎么样?
  莲花不明所以,道:生的。
  鲁国大长公主嗔道:澄儿,你听到没有?
  李澄佯装不好意思:皇姑祖母休要取笑莲花。
  洞房里笑了一阵。
  这些人未必会有人是真心祝贺,象征性的闹了闹洞房就退下去了。
  一切虽然短暂,但是特别美好,莲花马上就要心满意足了,却听李澄道:三舅舅和几个表兄弟还在等我喝酒,我去应酬一下。
  说完就出了新房,莲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喜悦一扫而空,这些人都是元敏的娘家人。
  拔步床外间传来婆子们挪动子孙桶的响动,玫瑰檀香混着百合香在空气中织就细密的网。
  莲花忽然忆起及笄那年,在母亲妆奁最底层摸到那对法兴先王赏赐给母亲的羊脂玉镯的刹那彻骨凉意沁入指尖,如同握住了一捧终将消融的残雪。而今腕间换作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硌得血脉突突直跳,倒像是将宫墙朱漆化作了金箍,锁住了莲花重生后的命运。
  不一会儿,门外便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随后一名端庄的女官推门而入。她身后,一群丫头们鱼贯而入,手中端着各式各样的佳肴,清炖金钩翅晶莹剔透,吉祥如意卷寓意美好,藕粉桂花糖糕香甜软糯,龙井虾仁清新可口,燕窝冬笋烩糟鸭子热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这些精致的菜肴摆满了一整张桌子,宛如一幅繁华的宫廷宴乐图,但莲花此刻复杂的心境却觉得这些都没有意思。
  舌尖上寡淡无味,即便是那象征着吉祥如意的莲花卷,吃在口中也只是徒增一丝苦涩,让莲花只得无奈地枯坐于喜房之中。夜色如一位不速之客,悄然自窗棂上贴着的桃花纸缝隙中渗入,宛如一瓮被打翻的陈年松烟墨,肆意挥洒,将满室的雕花家具与繁复的装饰洇染成一幅流动的水墨长卷。
  她端坐在黑漆描金的拔步床上,十二扇乌木屏风将喜房隔成一方天地,龙凤喜烛在鎏金烛台上爆出灯花,烛泪沿着赤金蟠龙纹蜿蜒而下,在紫檀床柱上凝成琥珀色的泪痕,恍若女娲补天时遗落的星子。
  莲花轻轻侧首,向身边的女官柔声问道:我的贴身丫鬟此刻在何处?为何迟迟不见她的身影?女官闻言,竟还略微思索了一番,随即恭敬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回禀王妃,奴婢确实不知。
  烛光摇曳,烛芯突然噼啪一声炸开一朵璀璨的金花,将这静谧的夜晚点缀得几分生动。莲花一惊,指尖不由自主地颤动,竟在精致的霞披上洇出一抹浅浅的月牙痕。
  她微微垂眸,凤冠上垂落的十二对珍珠流苏在眼前轻轻晃动,在烛光下折射出粼粼波光,宛如一片璀璨的星河。恍惚间,她的思绪飘回了及笄礼那日的铜镜前,母亲正将一支精美的点翠簪子缓缓簪入她乌云般的鬓发,温柔而慈爱。
  然而,如今铜镜中的倒影早已物是人非,那曾经的纯真少女已化作盛装的木偶。
  那年,母亲亲手给莲花涂上胭脂,道:千万不要做男人的提线木偶......
  夜风轻轻掀动了囍字红绸,让那轻盈的绸缎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檐角的铜铃在夜风中轻轻摇落,洒下半阙残梦。
  霞帔上金线绣制的孔雀尾羽轻轻扫过腰间精致的螭龙纹玉带,每根羽毛尖都坠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鸽血红宝石,它们在烛火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仿佛被烧成了点点血痣,映衬着莲花此刻复杂的心境。
  皇子们都回了各自的府邸,但酒席还在继续。酒席设于肃王府承运殿,殿内铺就西域进贡的猩红地毯,十二盏鎏金铜烛台将殿堂映得恍如白昼。殿外戏台上,教坊司献演《霓裳羽衣曲》,舞姬水袖甩动时,金线绣制的肃王大婚字样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暮色如墨,渐渐浸透了承运殿高高悬挂的灯笼纸,昏黄的光晕透过薄薄的灯笼纸,投射出斑驳的光影。元家叔侄三人的身影在雕花槅扇上摇晃,宛如三团深邃的墨渍,在静谧的夜晚中显得格外醒目。
  元俊才,元家二房的嫡长子,手中紧握着一只缠枝莲纹银酒注,重重磕在李澄面前的瘿木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琥珀色的酒浆在错金莲花盏中溅起几点晶莹,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又恰似元俊文鬓角那颗朱砂痣,在摇曳的烛火里忽明忽暗,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殿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此乃人生两大幸事。元俊才的声音因醉酒而模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然而皇上圣恩浩荡,生生的将这两大幸事变成了三大幸事,让吾等凡人只能艳羡。
  李澄的王妃元敏,乃是元俊才的堂姐,自幼便与元敏感情深厚,然而皇帝金口玉言,又将北陆那个贡女赐给了肃王为正妃,这无疑在元家人的心中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层层涟漪。在这灯火阑珊的夜晚,元家人的意见如同这酒浆般四溅,难以掩饰。
  李澄端坐在案前,喉结滚动着咽下那烈如火烧的酒液,脖颈上的青筋在素白的中衣领口若隐若现,如同一只被缚在案上的白鹿,气恼而又挣扎。他的眼神深邃而复杂,仿佛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思考着关于权力、婚宴与亲情的种种纠葛。
  元周斜倚在那张精致的紫檀圈椅里,手中握着一只鎏金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摇晃,神情显得既悠闲又带着几分深思。龙脑香与浓郁的酒气在空中交织成一张无形的迷网,弥漫在整个厅堂之中。
  他忽然将手中的酒盏重重一放,那清脆的声响如同惊雷般炸响,惊得元俊文手中紧握的酒注险些倾翻而出,酒液在精致的瓷壶边缘摇晃,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元周目光凌厉,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胡闹!你身为臣子,怎可妄议皇恩!
  这话如同春冰坠入滚油,瞬间激起了元俊才心中的不满与轻蔑。他喉间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带着几分嘲讽与不屑,仿佛是对元周话语的无言反驳。
  而李澄则仿佛置身事外,他再次饮尽一盏美酒,酒液顺着他坚毅的下颌缓缓滑进衣领,将月白色的中衣洇出一片片蜿蜒的墨痕,如同他内心深处那难以言说的情感,在这繁华与喧嚣中悄然蔓延。
  第19章 洞房(二)
  ◎引诱◎
  经方姑姑提点,元敏细心周到地安排了肃王府中的高等侍卫、管事、嬷嬷、宝瓶、恩英等人一同吃酒,共享这份喜悦与荣耀。
  黎天明手持酒盏,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酒液从壶中倾泻而出,如同细流汇聚成河,他的喉结随之滚动,仿佛是在艰难地咽下一把无形的刀锋。他脸上的神情复杂难辨,既有对今日庆典的感慨,又似乎藏着无尽的思绪与过往的回忆。